腊月里,元珩的大婚在京城中轰动了许久,过了正月,怀宁公主也要出嫁,皇室中的两大婚礼凑在了一起,一时成为了街坊邻里谈论的焦点。
若说这骆一桓从前有靠山,便是他的父亲,现任兵部尚书骆之鹏了,而如今一跃成为了驸马,这和一个穷光蛋一夜之间变成了富豪没什么两样。这几日,来骆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这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骆之鹏出身不高,在领兵打仗上颇有些建树,也与秦王元卓私交甚好,他能一步步爬到兵部尚书的位子,焉知不是秦王背后相助的结果。
朝中大臣们都议论说,这骆之鹏与皇帝攀了亲家,连走路的姿态都变了,下朝之后,总是趾高气扬,脚下生风,从群臣之中穿过,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楚王撇着嘴看着骆之鹏大摇大摆的背影,一脸的不悦。秦王恰巧过来,在身后唤住了他:“元杰!这是要去哪儿啊?”楚王没好气的说:“能去哪儿?回府呗。”
秦王见他苦着脸,逗趣道:“贤弟这是怎么了?难道你在遗憾娶怀宁的不是你?”楚王反感秦王的玩笑甚是离谱,更为不悦:“别胡说了!皇兄你永远都没个正经!”秦王听后哈哈大笑了几声,凑在元杰跟前,故意压低声音道:“认真什么呀,怀宁要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她弄到手,能得到第一美人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说完便坏笑着走远了。
在别人眼中,骆一桓成了驸马爷,就等于秦王手里又多了一个筹码,他自是相当得意,又在楚王面前这么大肆炫耀。殊不知楚王早就看不惯他这傲视无人,口无遮拦的粗鄙做派。秦王走后,楚王便怒气冲冲地跑到慧贵妃所居的宣翊宫,在他母妃面前数落秦王的不是。
“他元卓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良人所生,凭着有些军功,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这下好了,骆家出了个驸马,他的势力又有所壮大,以后还不处处跳出来和我争!”
慧贵妃眉头一挑,轻蔑地说:“皇儿不必和他一般见识,秦王不过是个粗陋的武人,陛下还能重用他不成?”楚王恼怒地坐在慧贵妃身旁,附和道:“母妃说得没错,秦王是武人一个。我就不明白了,父皇怎么会有他这么个儿子!今日他还拿怀宁寻开心,居然为怀宁是他的亲妹妹而有所遗憾,真是不知人伦纲纪!”
此话一出,慧贵妃微愣了片刻,两道远山眉轻挑,一双丹凤媚眼不安地扫过,这细微的表情并未让元杰有所察觉,她手扶云袖,优雅地将几盘点心往元杰面前推了推,笑意如旧:“怀宁的容貌太过出众,这寻常男子见后哪有不动心的呢。当年,你父皇就只看了贤妃一眼,就像是被勾了魂一般。”
元杰一听母妃提起了贤妃旧事,便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儿臣知道母妃是随贤妃一起进的宫,这贤妃娘娘当真如传说中的那样艳压群芳吗?”慧贵妃嘴角微扯,抬高了语调:“再美又如何,最终还不是红颜薄命。可惜啊,陛下对她的一片真心,她却不知珍惜,到死都没有一句好话。”
“听母妃的意思,这贤妃娘娘的心从来都未被父皇打动过?”
“我伺候了她那么多年,她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吗!”
“以前只听说这贤妃性子冷淡,不喜争宠。没想到,她却冷落了父皇一辈子,怪不得父皇总说,怀宁这倔强的性子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这怀宁全身上下,哪有半点像你父皇?”
元杰嗤嗤地笑了几声,觉着这深宫秘事甚为有趣。
忽的,他敏锐地收起了笑意,回味着母妃刚才那句话,他望向慧贵妃,她的脸上自然的看不出一丝痕迹。
慧贵妃感觉到元杰似乎对刚才的话产生了怀疑,可她仍旧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皇室中人贵在有皇族身份,怀宁这块香饽饽,可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她若没有公主的身份,想要得到她的人岂不都成了好色之徒。”
元杰并未接话,一动不动地盯着花梨桌案。
“皇儿,这是我小厨房新炖的秋梨酿,你尝尝。”慧贵妃将一碗秋梨酿端给了他,元杰才瞬间回神,伸手接过,捏起碗中的玉勺搅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笑着说:“我这位秦王兄就喜欢水灵的姑娘,怪不得他会拿怀宁来开玩笑。”
慧贵妃眼角眉梢均是笑意,斜倚在塌上,倒多了几分年轻时的妩媚。
年节已过,怀宁大婚的日子临近,宫里张灯结彩的热闹余味丝毫不减。
深夜时分,秦王府的大门被人敲开,管家开门一瞧,是骆之鹏。他声称有要事禀告秦王,让管家放他进去。
“有事不能明天说吗?急慌慌的跑来干什么?”秦王披了件衣裳从内间出来,一见骆之鹏便不耐烦地斥责道。
“殿下!事关重大,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赶来向您如实相告。”
秦王见骆之鹏脸色极为难看,怕是有什么不妙之事,便问道:“什么事,快说!”
“怀宁公主并非金枝玉叶!”
元卓听罢,“噌”得一下坐了起来,披着的衣裳从身后掉落,他也顾不得捡,走到骆之鹏跟前,瞪大了微凸的眼珠:“你的意思是,公主并非父皇亲生?”
骆之鹏艰难地点了点头,说:“是,有人传信到我府上。”边说边掏出一个细小的圆筒,递给秦王,秦王接过后从筒中抽出个纸卷,展开一看,写着一行小字:
“委身他国别旧情,一朝悔恨无人知。唯留血脉空念想,可惜君王错爱迟。”
骆之鹏颤颤巍巍道:“这怀宁公主的身世一旦传开,只怕骆家难保,还请殿下护佑啊!”
“看清是谁了吗?”
“并没有。”
“无凭无据,仅靠这张纸条,谁又能辨别真伪。”
“这样的大事,谁敢胡乱编造,再说,当年贤妃娘娘进宫后一直冷待陛下,逃避恩宠,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秦王虽心中怀疑,但骆之鹏所言不无道理,一定是有人知道当年的秘密。秦王握着纸条,疑惑道:“贤妃生怀宁时,恩宠正盛,后宫多的是嫉恨她的人,既然有人对这件事情这么清楚,那为何那时不说,而非要等到现在?即使是说,为什么偏要告诉你呢?”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骆之鹏心中所疑。他二人一时半刻也猜不出原因,更猜不出传递此消息的是谁,当年贤妃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如今都分布在各个宫中,也很难知道谁会清楚事情的真相。
近二十年了,皇帝竟一直都被闷在鼓里,宫中也从未有人提出过质疑怀宁身份的猜想,知晓内情的人更是不敢在皇帝面前揭露此事。皇帝一旦知道真相,就一定会拼力保全自己的颜面,找个理由,解决掉怀宁以及所有知晓内情之人。骆之鹏心中觉得奇怪,若是有人想故意设局,也不会想到这么愚蠢的办法,谁又肯轻易说出真相呢。
秦王反复叮嘱道:“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秘密实在令人震惊,骆之鹏走后,元卓一个人坐在榻上,捏着那张纸……
不管怀宁是不是皇家血脉,她都是皇帝亲封的公主,面对此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稳稳当当地让怀宁顺利嫁入骆府,永远的糊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