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瑜这话一出,妱就立刻呆住了。新妇三月返马没有被送回郑国,如今他竟然对自己说,要她回郑国去?
妱口中弥漫上一股血腥味,两只耳朵里头嗡嗡作响。她死死的顶住屈瑜,“你方才说甚?”
“……”屈瑜站在那里,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却看得妱内心里开始慌乱起来,以往夫妻争吵,他总是会大怒,甚至会拂袖而去。那时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可是今日她才明白,发怒还是好的,更可怕的是无悲无喜。
“你、你不能……”妱气息急促,她伸手抓住胸口的衣襟。
“既然你我都争吵不断,还不如放过彼此吧。”屈瑜淡然道。
“你——”妱睁大眼死死的盯着他,她想要说些别的话一如以往来逼的他和自己争吵,或者说一些自己知错来让他原谅。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胸口气闷的厉害,接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季姬?!”屈瑜见着妱晕倒在地,顿时大惊。他附身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发现她肌肤冰冷,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的汗。
“来人,快来人!”屈瑜抱起妱冲外头大喊。他并不喜欢妱,也不觉得自己和妱有什么和好的可能,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还只是称呼她为季姬。但是讨厌她,并不代表着他想看着妱死。
外头等着的人很快就进来了,傅姆见着妱牙关紧闭,满脸苍白的模样,差点晕倒。
室内顿时乱作一团,侍女们在室内一顿乱走,有去打水的,还有去找医师和巫师的,屈瑜把人抱到内室,让侍女来照料她。
哪怕妱已经是他的正妻,他对她还是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疏远感。这个将错就错,从郑国迎接回来的新妇,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他没办法对她产生半点亲密的感情,哪怕知道她很有可能是陪伴自己一生,甚至死后埋葬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仍然有说不出的古怪感。
对于男子来言,男女情爱只是锦上添花。可是真的遇上了,却发现不是口头上说说那么轻松。公事之余,会心中惦记,让他一时半刻都安宁不下来。
这份心情,一辈子都可能遇不上一次。就算遇上了,又怎么可能轻易的转嫁到他人身上?
就算他得不到,也不可能觉得可以用她的妹妹来填补。
屈瑜坐在外头,让医师进去诊治。负责贞卜的巫师已经在准备了。侍女们端着盛满水的铜匜等物进出内室。
他坐在席上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医师出来,“季姬乃是气火攻心,恐怕要休养上一段日子。”
屈瑜点点头,“善,你去准备药汤针石之事吧。”他才说完,主母阴嬴身边的人来了。
“少主,主母请你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屈瑜站起身来,就到母亲那里去。
阴嬴坐在内堂上,心里是按捺不住的喜意,有人禀告她,说家中的新妇和长子大吵了一架,新妇气晕了过去。她看妱,已经看不顺眼很久了。只是妱是正经的郑国公女,她就算身为姑氏,也不好说多了。但是妱的那个做派她又讨厌的很,只是不好明说。听到妱不被夫婿喜欢,她浑身上下都痛快多了。
阴嬴手里拿着漆杯,喝了一点杯中的蜜水。蜜是新得的枣花蜜,蜜水中还有淡淡的枣花清香。
“主母,少主来了。”阴嬴身边的人禀告道。
“母亲。”屈瑜走了进来对母亲行礼。
阴嬴将手里的漆杯交给一旁的侍女,双手放在腿上,“我听说你和季姬大吵了一架?”
屈氏宫邸不小,但是儿子那边发生的事,主母这边怎么会不知道?做母亲的,恨不得把儿子所有的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屈瑜没有想到自己和妱争吵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母亲这里。他点了点头。
“这也不知道怎么了。”阴嬴假意的叹了口气,“自从季姬从郑国来之后,你们两人几乎就没怎么好好说过几次话。”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快意横生,只是面上还有几分不解和疑惑。
“我打算将她送回郑国去。”屈瑜过了好一会才说出一句来。
这下就算是阴嬴也吃了一惊,“怎么了?”
“……”屈瑜摇了摇头,“我和她一直这么吵,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回郑国好些。”
贵族女子们就算是被夫家休回了娘家,也不是多惊天动地的事。大不了由父兄做主,再嫁到别国罢了。
“你父亲之前定下的齐姜也已经出嫁了。若是将季姬送回郑国,之后这该选谁呢。”阴嬴有些发愁。
作为屈氏子弟,屈瑜若是要娶妻,自然是不用担心娶不到。但是要挑出一个合心意的人选,可不容易。身份高贵,性情要和善,而且看样子屈瑜似乎还比较喜欢貌美的女子。这贵族中的貌美女子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毕竟不管男女,美人都不多。能不能娶到,只能看运气。
“随便无所谓了。”屈瑜答道。反正不是那个人,哪个女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既然无所谓,那么先试着和季姬相处看看。”阴嬴不爱新妇受儿子喜欢,但是要是新妇被休回去,她还要继续准备人选,要是娶进来一个厉害貌美的,那么儿子还听不听她的话,就难说了。
“季姬出身郑国,身份上足够了。就是人年轻,不知轻重。母亲知道你忙,但是多少提点她两下。只要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的。”说着,阴嬴叹口气,“母亲知道你喜欢叔姬,可是叔姬是季姬的姊姊,这就算是让郑国陪媵,也没有听说过姊姊给妹妹做媵的。”
就阴嬴心里还有些庆幸,她没有见过那位叔姬,不过听曾经跟着屈瑜去郑国的家臣说,他那个叔姬十分貌美。
这样也不难解释为何屈瑜会对叔姬一往情深,只是若是家中有这样的新妇,恐怕她这个母亲在儿子面前也不见得能说上太多的话。
“……”屈瑜不说话。
阴嬴见状又劝说了几句,夜里屈寇回来,到妻子这边,阴嬴和他提起此事,忍不住叹息,“这才多久,就要将新妇送回去了。”
“他自己当初要娶的,没过多久又要将人送回去。”屈寇听说之后有些不满,当初他要儿子娶齐姜,结果非要郑姬。郑姬娶回来又说人弄错了。屈寇都觉得心中烦躁。
“这回他想要胡来,还得问问我点不点头了。”屈寇气道。
这想娶就娶,想休就休。还真的随心所欲了?
夜间静悄悄的,静谧的连草丛中的虫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突然一声尖利的尖叫将这静谧的夜空划破。
妱的居所内乱糟糟的,傅姆瞧着才被侍女从房梁上救下来的妱,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
郑媛夜里怎么都睡不安稳,她从渚宫里头出来,可谓是捏着一把冷汗。回头想起来,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公子均手中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手指在她背上隔着一层衣物轻轻的划了一道,“在想甚么?”
“想甚么时候能回郑国。”郑媛说着就趴上了他的胸膛。公子均此刻长发落下,头上用来束发的玉笄被她不知道拨到哪里去了,发髻没了玉笄的束缚,顿时就铺满了枕上。
“快了。”公子均伸手在她细嫩白皙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在她脸上停留了会,然后在那双晶亮的明眸的注视下,缓缓的滑到了她的脖颈上。
两人一同同床共枕,他难免心猿意马,只是那种事郑媛不愿意,他也不好做到底。可是有些事她还是愿意的,例如这般轻柔抚摸她的肌肤。
郑媛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脖颈上停留了会,然后就钻到了她衣襟里头。手掌贴在后背上缓缓游弋。动作轻柔,带起肌肤上一阵阵轻微的颤栗。
这个男人看来也是察觉到了她的爱好,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不反感。
她舒服的眯起眼睛,如同一只打盹的文狸似得,手臂架在他胸膛上。鼻子里头时不时发出轻哼。
公子均眼眸中的神色渐渐晦涩起来,他轻轻抱住她,将她压在身下,解开她的衣带,手掌抚上她精致漂亮的锁骨,而后向下。
郑媛察觉到他的动作,睁开眼。黑色的眼睛看的公子均身体内的热意蹭的一下如同燎原之势迅速弥漫开来。他狠狠压下去,咬住她那柔嫩的双唇,他手掌揉在她胸脯上,而后向下分开她双腿。
郑媛察觉到他的意图,腰肢轻轻扭动了一下,没有挣扎。这下身上的男人如同得到了允许一样开始肆无忌惮。
男人温文尔雅固然好,可是她还是希望在最亲密的时候,可以有些别的感觉。年轻男人的唇咬着她的耳垂,手指在她身上点起处处火苗。
她如同泡在温水里头,水渐渐的烧热了,将她整个人都开始跟着一块热起来,甚至她都快要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突然身上的火热没了。郑媛顿时有些发懵,她睁开眼一看,瞧见方才还在她身上准备磨刀霍霍的年轻男人,咕咚一下滚到了她身边,以一个十分委屈的姿势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郑媛伸手去戳了戳公子均的肩膀,怎么点火点到一半,就突然滚了?她很难受啊啊啊!
“不早了,睡吧。”公子均道,声音听着似乎还有强忍着的嘶哑。
郑媛哪里肯,快要到嘴的肥肉,结果长出了翅膀飞了。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她不依不饶的贴过去,对着他的耳边吹气,“怎么了呀,现在还早呢。”
公子均身上颤了一下,他几乎要把身上的寝衣给攥出一个洞来,两人此刻几乎是赤~裸的贴在一起。他都能感受到身后躯体的柔软。
“……”公子均浑身火热如同有烈火在烧,他想把背后的少女按倒然后为所欲为。享受她那柔软的躯体,和娇嫩至极的呼声。可是他这会强行将心中那把野火给按捺下来。
郑媛推了好几下,都没有见着公子均有所行动,他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蜷缩在那里。
她顿时脑子里偷胡思乱想,甚至将男人最不可言说的痛处都想到了。不过这个很快就被她自己给否决掉,又不是没碰过,要是真的有那个毛病怎么可能瞒过她?
郑媛故意去挑逗,结果公子均拉起寝衣把自己脑袋给罩住了。看的郑媛嘴角直抽,这模样怎么生怕她会兽性大发,把他给吃下肚子呢?
这事男人要是不行,女人还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她咬牙切齿一番,伸手就在他腰上一拧,自己气呼呼的躺倒回去。以前都是她来挑逗公子均,把他弄得不要不要的,就丢到一旁去。如今是掉了个。
讨厌,混蛋!郑媛抓住被子,愤愤的心中大骂。她过了一会又过去撩拨他,公子均没反应,似乎已经睡了一样。她只有躺回去自己躲着睡觉了。
这个混账真是太坏了,管撩不管灭火啊,就算她以前将他撩的不行,那也是以前。现在自己不是给他机会了么?
郑媛咬住被角,她狠狠的捶了几下床,不情不愿的闭眼睡了去。
昨夜被撩拨的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过了许久才睡着。到了清晨怎么都醒不来,公子均清晨是被冻醒的,他梦到自己站在冰天雪地之后,手脚冰冷。结果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被子全被身边的女子给卷去了。
他叹息一声,伸手就去拉被子,郑媛谁的很熟,面颊上白里透红,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她把被子卷了过来,将自己宝城一个蝉蛹。
她包的不紧,公子均稍微扯一下就扯松了。两人躺在一块,盖着同一张寝衣,郑媛顿时就抱上了公子均的腰。
年轻男人火气大,体温也高。哪怕之前被冻了一会,肌肤上也开始温暖起来了。
郑媛抱着这么一只大号的抱枕,睡得香甜。公子均无奈,侧身抱过去。昨夜里他也是难受的厉害,但还得忍着。一旦有了真正的男女之事,媛就有可能有身。这种事原本也不是大事,只要将昏礼办了就行,贵族里头此事还是不少。只是郑伯没有说话,他也不好轻举妄动。
郑媛睡梦中靠在了他的下巴上,公子均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抱紧她闭上眼继续睡了。
郑媛模模糊糊中,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被顶的有些厉害,睁开眼一看。发现公子均抱着自己,他睡得很熟,手臂还搭在身上。她抬起腿,他就一声不满的轻哼,她顿时就闷笑起来。
她将身上的手臂挪开,自己抓起衣服披在身上,准备让人端来热水洗漱。早上起来,难免会满脸油光,或者是眼角带着某些可疑的东西,都好看不到哪里去。她还是赶紧的收拾收拾,一脸油光也不是个事。
她自己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好,过了一会才让外头的竖仆将洁面漱口用的水都送进来。
因为是女扮男装,所以也不能在脸上扑粉。只能涂一些润肤的面脂,她将头发打理的差不多之后,那边的公子均也醒过来了。
公子均醒来伸手往身边一探,结果发现是空的。
他披衣起身,正好郑媛一身整齐的走进来。
“醒了?”郑媛瞧见公子均长发凌乱,身上一件长内袍,胸膛肌肤微微露出,显出上头的几个清晰可辨的牙印还有细小的红痕。
“嗯。”公子均刚刚醒来,头脑还不是很清楚。他靠在她身上,将一部分的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
“好重!”郑媛被他那么一压,差点两个就一块儿滚到地上去。男人的体重要比女人重多了,贵女们可没怎么习武,这么压下来自然是吃不消。
郑媛伸手抓住他的内袍,一不小心,将他内袍的系带扯开,露出大半的胸膛来。胸膛上头痕迹点点。看的郑媛埋怨的瞪了他一眼,“昨夜你怎么回事?”
以前都是她把人撩的不行,然后丢开手去。结果昨夜里头简直换了个。她抱着被子差点满床滚了。
“媛你不是说不想有身么。”公子均这下刻清醒过来了,他望着郑媛直笑,“毕竟国君那里不能不照应到。”
“……”郑媛听到这话,心里和吞了只苍蝇似得。昨夜男色迷人,她倒是把这个给忘记了。要是真怀上……
要是真怀上她就忙着节食了。毕竟这年月女人生孩子,十个里头有三四个差点把命丢掉的,还有一个直接就难产而死。当年郑庄公被生母武姜厌恶,是因为他脚先出来是难产,差点要了武姜的命。
她实在是没那个胆子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算你在理。”郑媛手指在他脸上戳了一下,结果戳到脸上她才想起,公子均才醒,这会脸上油汪汪的。她哼哼了两声,才让外头的竖仆进来服侍公子均穿戴洗漱。
传舍里头有女奴,不过那些女奴都是做粗活的,并不能贴身服侍。不过就算能贴身服侍,郑媛也能把人给撵走了。公子均现在可是她盯上的,她要是不放弃,别的女人休想靠近。
过了一会,公子均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打扮的可谓一丝不苟,甚至头上的发冠都戴的整整齐齐。
郑媛和公子均一同用朝食,朝食都是很平常的东西。一碗稻羹,几样时令蔬菜,还有一碗切好的肉片。
郑媛用手抓起肉片在陶豆里头沾了沾,塞到口里。时人吃饭,几乎都是用手抓,只有吃蔬菜的时候才会用到双箸。
郑媛眼神明亮,看的公子均目不转睛,手边的膳食被他拿着没有往口中送。她冲他挤挤眼,见着他那一副傻小子的模样,噗嗤就笑出声。
食不言寝不语,公子均如今可是严格遵守着,只是他口上没有说话,可是眼睛里头却是有千言万语。
郑媛忙的很,一边自己吃,一边还要往公子均那里抛去盈盈秋波。
雍疑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无意瞥见郑媛投向公子均的那一眼,只不过是一眼,却妩媚丛生,雍疑自己都跟着眼珠子转过去,人差点就呆在那里。
雍疑站在那里,眼睛呆呆的盯着直看。郑媛顾着公子均,没有那个空闲来看他。但是郑媛忽略了的,公子均可没有忽略,他转头看见雍疑站在那里,脸颊通红,顿时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那声咳嗽把雍疑从傻笑中拉了回来,他反应过来之后,满心的尴尬和不安。
他走过去只当做此事没有发生,将自己听来的事禀告给公子均,“公子,公子燮去见楚子了。”
他们说话用的都是雅言,这里会雅言的恐怕也只有他们三人。郑媛听雍疑这么说不禁有些奇怪,公子燮是楚国公室,面见楚王再平常不过,怎么会需要专门禀告,要是郢都内的每个卿大夫面见楚王,雍疑都要告知公子均的话,恐怕雍疑一日里头什么事都不用做了,直接守在公子均身边得了。
雍疑看到郑媛面上的不解,不禁和她解释,“叔姬有所不知,上回公子曾经拜访过公子燮。”
他这话一说,郑媛倒是更加奇怪了,“拜访过,又如何?难道曾经拜托公子燮做甚么吗?”
公子均点了点头,“我上回去拜访他的时候,和他说过几句话。现在就看他办得怎么样了。”
郑媛瞧公子均眉眼含笑,她仔细想了想,“你该不是给他出了甚么主意吧?”
“也不算是甚么主意,只不过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然后让他帮我一点小忙而已。”公子均眯起眼睛笑的模样,在她看来活脱脱的就是一直肚子里头正在冒坏水的狐狸。
“那是甚么事啊?”郑媛看向雍疑。
雍疑憨厚的笑了几声,“这个就要问公子了,臣当时并不在场,所以不知道。”
郑媛闻言转头就看向了公子均,公子均只是笑,没有说话。那一脸的高深莫测看的郑媛哼了一声。
*
楚王今日和往常一样,和那些卿大夫议事。
“国君,臣觉得郑宋邓国的行人再留在郢都实在不妥,还是让他们自行回去。”公子燮突然道。
一开始公子燮只是坐在席上听令尹说话,这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对付,楚王还担心公子燮会在众人面前和令尹交恶,谁知公子燮竟然一言不发,等到令尹话都说完了,才出列。
“让各国行人回去?”楚王听到公子燮的话有些吃惊,楚国强大,而附庸楚国的诸侯国弱小,所以楚国郢都内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楚王没有让行人们回去,自然还有自己的一份的私心。可是这份私心眼下怎么都不好让别人知道。
“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说着楚王看向了司败,“是不是有别国行人在郢都城中闹事?”
司败立即回答道,“回禀国君,郢都之内并没有别国行人闹事。”
楚王听说之后,满脸奇怪的看向公子燮,“既然没有闹事,怎么要急着让他们走?”
“国君,别国之人在郢都过久,不是好事。尤其这些人只是大夫,不是诸侯,留在郢都言不正名不顺,而且容易生变。”
“他们在郢都里头,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又何来的生变呢。”楚王打哈哈。
“……”令尹原本以为公子燮会在军政大事上和他对着干,但是没有想到他说起来的竟然是让各国行人回去的事。
这种可以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只是不懂公子燮为何提起。
“可是人心不会因为人多人寡而变化啊。”公子燮板着个脸,腰杆听的笔直,似乎他口里说的不是什么小事,反而是领兵出征那样的大事一般。
“行人们在郢都已经呆了有一段时日,诸侯们也没有开罪楚国,留他们过久,诸侯们不知行人为何滞留楚国不归,心中惶恐不安。以臣所见,还是迅速让行人回国为好。”
“……”楚王听了公子燮这话,心里憋气的厉害。他做了楚王,可是这位置也没那么好做,因为年少面嫩,所有大事都在卿大夫手里,基本上就没他什么事。如今他想要留什么人,结果公子燮一说,他连反驳的话都不好说。
啧,真是太令人心烦了!
“臣也是这么认为,还请国君下令让各国行人回国。”屈瑜见状立刻附议。
他也是大夫,自然有资格来议政。听到公子燮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口上。
“……”楚王盯着屈瑜,眉头都快要皱起来了。他想不清楚,怎么屈瑜也搅合进来了?
“国君?”令尹看向楚王,“国君认为此事如何?”
“此事留作再议。”楚王直接道。
“国君,留作再议之事,不是大事,就是难以择决。让诸国行人离开郢都,和这两种完全不一样。”令尹也觉得这不过是区区小事,还用不着再议的程度。
到底还是个小儿,做事任性,不知道轻重缓急。令尹在心中鄙夷。
“那么郑宋两国先前对楚颇为不敬。”楚王看向令尹,“尤其是郑,在楚和晋国之间摇摆不定,简直让人厌恶。为何不能施以小惩?”
公子燮想起那个俊美的年轻人和他说的,想要成就大事,那么就不要让任何碍事的人还在。诸国行人对他来言,就是个麻烦。这些人也不能随意杀了,碍手碍脚,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他想起公子均说过的那些话,心动不已。
“郑国的确让人生厌,但既然如此,不如等郑伯前来,国君亲自问罪于他。毕竟郑国行人只不过替君行事,甚至他还不是郑国人。”
楚王见着公子燮这么急着将各国行人撵出去。他眉头皱了皱。行人们在郢都里头的确不好待久了,一旦待久了难免会有将人扣押的嫌疑。可是公子燮也未免太过急切了。
楚王看了一眼公子燮,又瞥了屈瑜一眼。
屈瑜察觉到楚王的视线,立刻底下头。
楚王没有当场表态,但也没有立刻否定公子燮的提议。不过议政结束之后,他胸中气闷,直接到了宫室外面。
渚宫依照山体而建,宫室巍峨,站在宫室外,可以清晰的看见远处山体上的云雾缭绕。
“国君。”屈瑜被寺人领着到了楚王身后。
楚王听到屈瑜的声音,转过身来,见着他就勾了勾嘴角,露出个笑来。这笑容只是浮在表面上,并没有到他眼里。
“方才你为何附议公子燮的话?”楚王屏退了左右低声问道。
“臣只是觉得那些行人在郢都中久了,恐怕不妥,所以才……”屈瑜立刻解释。
楚王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起来,“是么?平常也不见子瑾对别国有甚么兴致。”
“臣只是觉得诸国行人在郢都之中未免也留的太久,如果诸侯的的确确有罪,那么可以扣留行人以示惩戒,可是诸国眼下并没有。”
“没有?”楚王嘴角勾起来,“难道真的没有?”
那些附庸于楚国的诸侯,曾经多多少少对楚国都有不敬,甚至也有一些听从齐国或者晋国的调令做出不利于楚国的事。要是真的找理由,恐怕那些诸侯一个都别想逃过。
屈瑜立刻就摆正了脸色,“国君,此事不可。诸国之中的确有许多得罪楚人之处,但是眼下不宜再翻旧账,不然诸侯人人自危,又有何人敢臣服于楚。”
“如果想要他们附庸于楚,那么的确是要花费一些心思,不过楚国也不是用周人的那套所谓的德行让他们臣服的,不是么?”
“可是如果没有楚人的戈戟,那些人又怎么会臣服呢?”楚王笑道。
“可是想要争霸,仅仅有戈戟,也是不行的。”屈瑜垂首应答。
楚王眯起了眼,对着他仔细看了好一会。他的视线饱含打量,屈瑜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如同一棵青松。
过了许久,楚王才收回目光。
屈瑜听到从楚王喉咙里头发出的那一声“嗯。”
“此事自有人去办,子瑾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楚王这一句话重重敲击在屈瑜的心头上。
“国君,臣没有……”他话语还没有说话,只见楚王摆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寡人心中有数。”楚王道。
屈瑜不知道楚王到底知道了什么,眼下最好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你去做你的事吧。”楚王道。
楚王看着屈瑜离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这世上的人每个都有自己的私心。”
“国君?”寺人落听到楚王如此感叹,不由抬头。
“去准备车马,寡人要出宫看看。”楚王转过身去。
“唯唯。”
楚王的车驾从宫门驰出,他出来不是为了别的事,就是想要来看看郑媛。宫城中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他来决定的,渚宫中诸事都有有司,他倒是闲适的很。
郢都中人多,从文王迁都到现在,郢都被几代楚王经营的不错。街上行人摩肩擦踵,楚王在车中看着路上形形色~色那些人,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玉韘,神色晦涩。
拇指上原来的那枚青玉玉韘已经给了郑媛,男子不能没有玉韘,所以后来身边的寺人们又奉给他一枚新的。
原先的那枚玉韘他都已经带了许多年,算是他的贴身之物了。送给叔姬,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楚王的车驾到了传舍的门口,传舍的胥吏闻风过来看了看。楚王出来也没有说自己就是楚王,他打扮的颇为平常,不管是车驾还是身上的衣饰,看起来都和平常卿大夫家的子弟没有任何区别。
胥吏迎来送往,也见多了世面,见着来的人长得浓眉大眼,身上的服饰只是普通贵族的样子,也就没有放在心上,随便拨出一个竖仆来给楚王带路。
竖仆畏手畏脚的在一旁带路,不敢走到楚王面前去。
等带到了,竖仆就下去了。
楚王还巴不得身边没人呢,有人看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想要做些什么事,都有些忌讳。他见着守在庭院口的奴隶想要禀告,立刻用眼神制止。他挥挥手让奴隶退下,自己走进庭院里头。
庭院不大,但是所需之物一应俱全。庭院四周的屋舍大白日里头关的严严实实。不知道里头都在做些什么。
“不行,你输了!”女子娇俏的声音穿透了门扉,传入他的耳中。
楚王立即一凛,这声音对他来说,要说熟悉那也熟悉,毕竟也听了这么多次。
“不可以,白日里头你要做甚么呢~”少女咯咯直笑,那笑声里头似乎还夹杂着男子低沉的嗓音。
楚王只觉得似乎有一桶的冰水从自己的头上浇下,一股冰冷的凉意顺着自己的脊梁而下,浑身上下冰冷。他径自往传出笑声的那间屋舍走去,脑子里头闪过很多画面,甚至他都想象到她在另外一个男子的怀中逍遥快活。
怒火炽热高涨,他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扉上,一脚就直接将门咚的踹开。
娇笑声戛然而止,郑媛被门口的那巨声吓得一缩,下意识的就去找一旁的短剑,那个是她用来防身的。
“喵~”楚王见着一只花色的狸猫从郑媛的手臂里头跳出来,疑惑不解的盯着他。
“……”楚王瞧着那只花狸猫脸色极其难看。
那只小文狸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小小的,但是却长得格外可爱。郑媛原本正在逗猫玩呢,雍疑在外头花费些功夫,给她弄来一只小猫。结果她正逗猫,外头就来了一声!
郑媛抓过一旁的短剑,噌的一下就□□,持在身前。当她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她不禁火大。
“怎么又是你!”
上回把她召入渚宫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还来了!
“你方才是和文狸……”楚王说着,那只小小的狸猫已经走到了他的脚下,喵喵叫着抬头打量他。
“出甚么事了?!”公子均抓住剑急匆匆从外头冲进来。他方才听到一声响声,什么都顾不得想,直接抓了剑冲了过来。
他看到楚王站在门口,脸色青白。而那只雍疑从外头寻来的小狸猫,正一脸无辜的望着他们。
“不知楚君驾到,所为何事?”郑媛没见到楚王身边的那些寺人和小臣们,心下猜测他可能是自己出来的。
公子均面色冰冷看着站在那里的楚王,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将手里的剑收了回去,“臣不知楚君驾到,还请恕罪。”
“过来!”郑媛冲小狸猫招招手,对门口站着的楚王置之不理。不请自来也就罢了,上门就踹门,要是自己还给他好脸色看,就是她爱受虐!
小狸猫围着楚王叫了几声,没见着楚王喂它吃的,这时候郑媛又在叫它,干脆将楚王丢在一旁,向郑媛踱步过去。
郑媛放下短剑,抱起狸猫。她看着楚王挑起嘴角,“连文狸都嫌弃你。”
作者有话要说:
熊二:寡人来抓奸!!!咦?怎么会是猫?!
女主:你大爷的!
喵:小鱼干呢小鱼干呢!熊没有带小鱼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