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归》 第六章 食不知味

    转眼便临冬至，白轻颜一早起来，掀开帘子，便见外头又是白茫茫的一片，今年的雪可尤其得多呢。

    “小姐醒了。”冷气迎面而来，白轻颜正要缩回手，却见若若从一旁的穿廊快步走过来。

    她不动声色的入了内，若若进屋呵了呵气，上来服侍她梳洗，一面道着：“小姐今日醒的倒早，那边早膳才刚摆上，小姐要一起过去用吗？”

    山庄内素来讲究规矩，唯独她可以随意，想怎样就怎样，也正如此，这两年来，她要么以起不来为由，要么就是以身子不适为由，甚少去到厅堂和他们一起用餐。

    说到底，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介怀的，面对那几张熟悉的脸面，她实在没有胃口好好的吃饭，便是演戏，也是食不知味。

    若若只当她是懒怠，对此并没有多想。

    但今日，她倒是很想过去，不然，也不会赶在早膳的时间起来。

    白轻颜透过铜镜瞄了若若一眼，依旧是不咸不淡的问道：“爹也在吗？”

    若若只顾着给她梳妆，压根没有留意到她眼底的波澜，她将手里最后一缕青丝挽上后，笑着点头道：“是了，几位公子都在，奴婢恍惚听见，似乎在商议明日冬至之事……”

    是了，明日便是冬至，按照惯例，赤炎门会跟随着东宫一起入宫参加拜天祭祖仪式，又恰逢圣上生辰，这样一来，不到子夜时分是回不来的。

    “小姐，您瞧这支发钗怎么样？”

    白轻颜正垂眸想着，听见若若的问话，她掩去眼中异色，抬眼随意撇了一眼，扬嘴一笑，“好看。”

    等到她梳洗完毕到达厅堂，果然小圆桌已经坐满了。

    父亲及他器重的那几个徒弟都在，甚至连几位平常不怎么被允许上到前厅来的师哥师姐也来了。

    “小姐姐，快来快来！”

    放眼去看的时候，琉萤的手已经拉上了她的。

    她还未及回话，便被琉萤拉到了小圆桌前。

    左手边是琉桑，右手边是冷文羽，两人见她到来，皆起了身。

    “小白，这边坐。”琉桑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卸去她身上的斗篷递给了一旁的下人。

    怕是早在她与若若说要过去的那科，她院中的下人便已经飞奔来厅堂告知了，故此她的凳子上早已铺上了软软的毛垫子。

    庄中众人皆知，她自落水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尤其的怕冷。

    早膳虽简单，却是满满摆了一桌，这龙阎山庄的后厨是出了名的，就连宫中的御厨恐也难与他分出上下。

    席间琉桑贴心的替她布着菜，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无微不至。

    白轻颜无法拒绝，却又觉得很无奈，这也是她不愿与他们一起吃饭的缘由，琉桑的贴心与关爱，明眼人一看便知，换做从前，她自然不介意，可现如今，她却浑身不自在。

    若不是为了能听到些什么，她何须来此一遭。

    冷义江将对面两人的举动全全看在眼里，他对这个女儿，有亏欠，但更多的是捉摸不透。

    或许在两年前，女儿还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可自从那次落水之后，女儿虽然面上仍旧如从前一般，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哪里有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但不管怎样，她白轻颜还是他赤炎门的人，是他冷义江的女儿，这就够了。

    想起来，她明年便要及笄，也该寻个好亲事了。

    冷义江不动声色的瞄了琉桑一眼，心中却是一沉，他这个徒弟虽然对颜颜是好，但到底不是颜颜的归宿，若说最好的归宿，自然是……

    冷义江双眸一眯，眼中寒光四射，但转瞬便消失于眼底深处。

    好容易捱过了早膳，撤下饭碗，收拾干净之后，其余的弟子皆退了席，只留下了冷文羽、琉桑和琉萤在。

    一顿饭下来，白轻颜有些食不知味，眼下胃里正难受着，只是碍于前来的目的，只得暂且忍了下来。

    她正低眉细想着，耳际传来父亲冷义江的声音，“今日正好你们都在，我且说一说明日之事。”

    “东宫那已经来了消息，明日师父恐怕得入宫一趟。”冷文羽接了话。

    白轻颜没有吱声，按理说，这两年的冬至日，父亲入宫已是必然的，若只是说这个，也没什么稀奇的。

    “正是。说起来，这日子也实在是太巧，冬至恰逢圣上生辰，每年我都没有办法陪着颜颜一起过冬至，颜颜，你可会怨爹爹啊？”

    听见自己的名字，又听清父亲口里的话，白轻颜登时一愣，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对此有过歉疚，怎么今日突然……

    可也未及多想，她抬起脸，努了努嘴，故作撒娇道：“爹爹每年都要入宫，我都已经习惯了，要说埋怨……那肯定有啊，都说冬至是要同家人一起过的……不过颜颜心里明白，爹爹还是要以朝中之事为要紧，只是记得，要带好吃的给颜颜。”说罢，顺势带了个甜甜的微笑。

    冷义江宠溺的刮了刮白轻颜的鼻子，呵呵笑道：“你呀你呀，真是个小吃货，都这么大了，还跟爹爹撒娇呢。”说着，不动声色的朝一旁的冷文羽看了眼，接到，“不过今年破个例，爹爹带你一同进宫，如何？”

    白轻颜没有想到，父亲居然说这话。

    赤炎门作为东宫门客，能随着慕容墨入宫已是越矩，怎么还能带着女眷进宫呢？

    她不知自己的父亲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抬眼看着正盯着她瞧的父亲，拽紧的手心里蓦地满是细汗。

    倘或冷文羽当真发现了什么，那是不是说明父亲也已经知道了，那么，这次提议要带她入宫，是想要试探她吗？

    “师父，我看还是留小白在山庄吧。”

    在她还在掂量该如何回答的时候，琉桑替她做了决定。

    她侧过脸去看琉桑，后者一脸的淡然，继续道着：“这几日风雪严重，小白的身子本就不大好，难以长时间的站立和行走。这拜天仪式也得一个多时辰，恐怕小白受不了，再者……”琉桑说罢，朝她看了看，撇嘴一笑道，“小白在山庄内无拘无束惯了，宫中规矩森严，到时闯了祸，太子殿下那也不好交代。”

    “二师弟这么说小白，岂不是太看轻她了，这个鬼精灵哪里会让自己受委屈？至于太子殿下那边，你也是多虑了，他心里如何想的，你我该很清楚啊。”冷文羽虽然嘴角噙着笑，可这话，却透着一股子的火药味。

    即便自己自打回来以后，还从未与慕容墨见过面，但白轻颜心里很清楚，她这个赤炎门门主女儿的身份，早就已经引起慕容墨的兴趣了，若非如此，明年楚心芸的生辰宴上，他也不必安排那一出戏了。

    况且，这次说什么要带她一起入宫……恐怕也是慕容墨的主意吧……

    想起慕容墨，白轻颜心中便越发的恶心，紧握的手指硬生生的刺着手心，以克制着心底的厌恶之感。

    “可是……”琉桑还要继续替她解释，却被冷义江给打断了。

    “颜颜，你怎么说？”

    又转回了自己身上，白轻颜缓缓放开紧握的双拳，唇角一勾，抬脸笑道：“爹爹可是怕女儿又乱玩，所以才不放心的想要将女儿带在身边？”

    不等他回答，她便坚决的摇了摇头，回应道，“我才不要入宫呢，二师哥说得对，我自由惯了，万一在圣上面前闹了笑话，岂不是丢了爹爹的脸吗？况且，这么冷的天，我也懒怠出去。爹爹放心吧，今年我还跟师哥师姐一起过，前天我就已经跟蒋大厨说了，明天还吃饺子。”

    明天可是有一场好戏呢，她可不想因此打乱计划。

    “师父放心，今年我留下来陪小白，您跟大师哥就不必担心了。”

    “是啊是啊，师父，还有我呢，我也陪小姐姐一起过冬至。”

    琉桑兄妹俩积极的表示都要留下来，这倒让白轻颜有些吃惊，琉桑今年不入宫了吗？

    她的疑问自然不好问出口，而冷义江也没有再继续强求下去，几人又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方才散去。

    直至回到自己的屋内，白轻颜再也忍不住，将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全都吐了出来，若若在旁吓的不知当是发生了什么，急着扶她坐下休息。

    唯独晃了一夜才回来的狸猫像是早就看出了她的心事，不惊不乱。

    “大人安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