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很快得来了消息,果然此事已经惊动了圣上,未免引起更大的恐慌,圣上已经下令府衙务必在三日之内将贼人抓住,否则,恐怕陇安城的京兆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此事的影响除了在陇安城内闹得人心惶惶之外,那些丢了女儿的官员皆请辞在家,或以身子不适为由,或以担惊受怕家中其他女眷被擒为由,纷纷递上了修养的折子。
好在临近年关,朝中也无什么大事发生,圣上一面安抚一面应允了他们的请求。
至于其他的,狸猫并未打探到什么。
白轻颜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一些。
若说只是城中女子失踪,那还能说得过去,可偏偏出事的都是朝中要臣……
能对北岚官员下手的,无非都是和朝政有关。
这些言官素日里一贯就事论事,从来不会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们效忠的是北岚国,而非哪个皇子,所以入仕为官的这么些年,得罪的人可真是不算少。
圣上于五年前立了二皇子慕容墨为储君,那么多的皇子,不服之人自然不在少数,趁着尚且年幼,便四处想要抓慕容墨的把柄,这其中少不得需要拉拢这些言官,三不五时的递几张折子上去。
这些官员自不理会,如此,这梁子便结下了。
皇子们虽然明面上不敢动这些忠臣,可私底下却没有少给他们苦头吃,苦于没有证据,言官们也就只能忍气吞声。
若说从前不过是小打小闹,可这次,明显来势汹汹。这些官员里头,有许多皆是老来得女,在家中宝贝得不得了,如今出了这个事,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
白轻颜边走边想,不知不觉沿着花园走到了父亲的书房附近,她回神过来,方要转身离开时,猛然听见屋内有低声说话的声音。
虽然听得不真切,可她知道必定是父亲在里头。
一股好奇心促使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贴近窗口,此刻说话声便越发清晰了。
“师父从那边回来,太子如何说?”
“今日上朝,太子联合部下大臣已经上表圣上,将此事交由宣王处理,圣上已经应了。”
听见‘宣王’二字,白轻颜猛地抬眸,身体一僵。
果然……
她屏住呼吸,皱着眉头继续听下去。
冷文羽干笑了一声,应道:“太子这一招,可谓一箭双雕啊,倘或此事办不成,不仅圣上震怒,那些言官恐怕也得对宣王冷眼相待了。”
冷义江却皱了皱眉,语气中似带着一缕担心,“宣王素来低调行事,这些年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明面上,对储君之位似乎也没太大的兴趣……此番他揽下这活,只怕是凶多吉少。”
冷文羽眸中一闪,略有些疑惑道:“师父此话的意思,可是在担心宣王?”
“担心?”冷义江轻哼了一声,沉声道,“这些个皇子都是我们前进路上的障碍,我如何会为他们的将来担心?”
“那……”
“只是文羽啊,你不觉得,比起慕容墨,慕容衍更适合帝王之位吗?将慕容墨掌握在手中容易,可要掰倒慕容衍……却没那么简单,他的心机……深着呢。”
白轻颜双拳微微握紧,好在她早就已经知道父亲和大师哥的野心,不然此番听到这个话,哪里能控制得住内心的震惊。
只是她没有想到,父亲能这么快就盯上慕容衍。
这般说来,他早就已经成了赤炎门的眼中钉了,父亲是想利用东宫先铲除其他势力,最后再一举取代东宫的位置。
他们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师父也不必为此担心,太子一心对付宣王,咱们就坐等收渔翁之利吧。”
这话过后,屋内久久的没再有说话的声音,等到白轻颜回神过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有一股气息正朝门口逼近,她想都没想,转身飞奔至转角处。
而就在她转过去的时候,她赫然听见开门的声音。
她的心狂乱不止,过了许久,没有再听到有追上来的脚步声,她方才轻吐了一口气,绕过回廊,往自己的院中走去。
她以为自己逃离的及时,然而空气中弥漫的一丝她的气息还是暴露了她出现的事实。
冷文羽是打算追上去的,可被冷义江拦住了。
“小白不该听到这些话,她最近越发古怪,我怕她坏了我们的好事。”
冷义江朝着白轻颜离去的方向望去,眸中深邃,沉默了半刻,方才道:“她与宣王府没有任何联系,阴阳司也非宣王部下之人,此事于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她这般聪慧,定然不会惹祸上身。”
“可万一呢?”冷文羽实在不明白,有些话他已憋了许久,“小白记起她母亲的事一直在瞒着师父你,她暗中与阴阳司联系,又欲意何为?师父别忘了,阴阳司与我赤炎门是互对的关系,即便如今他们还未表明立场,可不管选择谁,阴阳司都不可能选择与东宫共进退,也不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
冷义江面色冷冽,他对这个女儿,感情复杂,倘或当真她有朝一日背叛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该拿她怎么办。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冷文羽干脆将话说的更明白些,“师父你可曾记得,白大人是因何而死的?她临死的时候又留下了什么话……”
冷文羽的这句话一下子让冷义江面色死灰,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双拳紧紧握着,如鹰般谨慎锋锐的双眸死死盯着白轻颜所住院落的方向,内心如狂风巨浪般狰狞着。
白容曾是他最爱的女人,也曾是他伤的最重的女人。
他接近她,为的是得到阴阳司的秘术,能知天命的秘术。
他不惜用着世上最醉人的话语来迷惑她,不惜用最无法抗拒的爱情来利用她,直到得到自己所需,他弃她如敝履,用如刀割般的一字一句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她被白氏一族当成了罪人,被废除了全部灵力,更被赶出了阴阳司。
为此付出不能挽回的代价,白容却还留下了他的骨肉。
就在临盆那日,天际乍现红光,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她痛了一日一夜,随着一声惊雷,她生下了白轻颜。
冷义江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当他赶到的时候,白容面色苍白满身是血的趴在草屋内的床上,那一双昔日明亮的双眼在闪电的白光之下充盈着血色和愤恨的神色,而她的身边,就躺着嗷嗷大哭的白轻颜。
“我要你记住,我白容所受的苦,所受的屈辱,终有一日有人会替我加倍的惩罚在你身上!冷义江,我以白氏阴阳师的身份诅咒你,永生永世永堕地狱!”
冷义江清楚的看到,白容用尽最后的一丝肉身之力,将记忆封锁在了白轻颜身上,将她满身满心的悲痛憎恨全部封锁在了她的女儿--白轻颜的身上!
她宁愿自己烟消云散,也要报昔日被欺骗被利用之仇。
所谓立场不同,离开白容是冷义江唯一的选择,可是他没有想到,白容对他的恨会那么深。
就在白容最后一缕魂魄消散之后,白氏一族的人赶到,他们要杀了这个孩子,于他们而言,这孩子是孽种,是不应该来到世上的。
冷义江将她带了回来,还冠以白容的姓,他一直在等着,当初的那道封印解开,这是他欠白容的,只有还了才安心。
“师父也知道小白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既然已经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倘或被东宫发现,你又该如何保护她?难道你想因为她而毁了我们辛苦这么多年经营的一切吗?”
冷文羽的一字一句敲在冷义江身上,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颜颜也不小了,明年及笄,也该找个婆家了。”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女儿避免卷入这些是非中。
冷文羽眉目一转,明白了冷义江话中之意,他稍稍放低了声音,缓缓应道:“陇安城这么多贵族子弟,总有适合小白的。师父放心,此事全全交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