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颜至门口停了步,想起来,这还是她回到北岚之后,第一次主动来琉桑的住处。这两年间,她与琉桑刻意保持着距离,虽然琉桑没有直接问出口,可她知道,他心里必然存着很多疑问。
她不想再伤他一次,所以在情还未至深处时将他拒在门外,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白轻颜双手交叠在嘴边,呵了口暖气,正欲抬手敲门时,那门毫无征兆的直接开了。
琉桑披着一件长衫站在门内,白轻颜伸出去的手还在半空中,她微微一愣,尔后将手缓缓放下,浅浅一笑,唤道:“二师哥还未睡呢?”
早在白轻颜进入这个院子的时候,琉桑就已经看到她了。她在琉萤屋中说话的这段时间,琉桑可谓坐立不安,就怕一个不注意,她就离开了。
方才菱华过来动静大了些,原本以为她会出来一看的,谁想没等到她。琉桑想着,她对他避之不及,恐怕是不会顺路过来的……
谁想,这会儿,她就出现在了门外。
“二师哥,不请我进去坐会吗?”
琉桑自思绪中回转过来,听见白轻颜的话,忙让开了身。
一进屋子,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方才从琉萤的暖阁中出来,这会儿却像是入了冰窖。
“二师哥这屋里怎么也不点熏炉,不冷吗?”白轻颜边说边裹了裹衣领,进了一侧的书房,桌上堆着一叠宣纸,散乱着一些书籍,显是还未来得及整理。
她正要走过去时,琉桑却突然快步走了上前,一面将宣纸收好,一面从一边的箱笼里拿出一块软毛垫子,放置在榻上,抬手招呼白轻颜坐下。
“今日回来的晚,还未点上,没料到你会来,你先等等。”说罢,琉桑出门唤了丫鬟进来,上了碳,不多时,屋内便暖和了起来。
白轻颜瞥了眼他的后背,想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琉桑倒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顺道在她身侧坐下,轻声道着:“今夜外头冷的很,怎么也不多穿一点就出来了?若若没跟着你吗?”
手指轻抚着杯身,低眉瞧着从杯面上升腾起的暖气,白轻颜淡淡应道:“二师哥也太把我当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二师哥……不必再事事替我担心。”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琉桑本来还雀跃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她,还是不是从小粘着他的小师妹。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只余了碳火燃烧的噼啪声。
白轻颜有些后知后觉,见琉桑没有应话,知道是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但这些话,她必须得说,她要时时刻刻的提醒琉桑,他们两个……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
思及此,白轻颜微叹了口气,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便转了话题,“对了二师哥,明日你可有空?我想出去走走。”
琉桑一愣,“明日?”
他有些意外,小白平常都不大愿意出门,尤其是冬日这般冷冽的天气,她怎么突然想要出去走走了?
白轻颜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是这样的,上月我托若若去打了一把剑,昨日剑坊的伙计来说差不多完工了,要我找时间过去看一下。”
说着,她抬眼看向琉桑,瞥见他眼中的疑色,继续道,“我想着,二师哥不是说近日城中不安全吗?我不放心让若若独自去,所以才想自己亲自过去一趟。二师哥知道的,我对剑可宝贝的很。”
琉桑无疑有他,轻笑道:“知道你心疼若若……也好,明日我没什么事,就陪你出去一趟吧。”
想到小白主动邀他相陪,亦将前几日他说的话上了心,琉桑便不再有任何迟疑了。
当然,去取剑是借口,想要替慕容衍解决采花大盗一事,这才是正事。要想查出些蛛丝马迹,她总不能就这样待在山庄内。
可若她单独一人孤身出庄,冷文羽的人自会一路跟着,躲开容易,却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然有琉桑跟着,一切便顺理成章了,有他在,白轻颜就不必再寻任何借口,自有他替她挡着。
目的达成,白轻颜便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她缓缓起身道:“夜深了,二师哥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琉桑忙跟着起身,挽留的话还未细想便出了口,“这就走吗……”
“二师哥……”还未等琉桑说完,白轻颜猛地打断了他的话,然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转身往外走,“我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吧。”
知道挽留无效,琉桑先她一步,取过丫鬟递上来的提灯,白轻颜就是想拒绝也没法了。
一路上,两人沉默的走着,谁都没有开口。彼此之间的尴尬气氛映衬着冬日夜里的寒气,显得格外凄冷。
庄内的挂灯还是没有点上,从琉桑的院子到白轻颜的院子,一路上皆是漆黑一片,只有惨淡的月光依依稀稀的照着脚下的路。
伴随着浅浅的呼吸声,两人的脚步轻而慢,一前一后,每一步都打在白轻颜的心上。
她抬眼看向琉桑,提灯的暗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幽幽的光晕添了几分柔情。
她这个二师哥,平日里总是太能忍耐,许是因为自己是被冷文羽救回山庄的缘故,所以心底总把父亲和大师哥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从前白轻颜不觉得什么,可她重生之后,只要一想到之后琉桑的所作所为,她便不淡定了。
她要离他远远的,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利用他,因为能够接近东宫又能无条件相信她的,只有琉桑一人。
利用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人,白轻颜自己心底也不好受,可她没有其他办法。所以唯一能作为回报的,就是到最后能解救他兄妹二人。
她正自顾想着的时候,琉桑突然开口了,“小白,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的走着了?”
白轻颜被打断了思绪,一时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他又自顾说了下去,“我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其他缘故,让你渐渐的疏离我,甚至走在一起,彼此也无话可说……”
“二师哥,你想多……”
琉桑猛地停住了脚,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想多,你也不必再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我。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与我有关的秘密……”
说罢,他转身面向白轻颜,眉头微蹙,继续道:“小白,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要这样远离我?”
望着琉桑眼中流露的悲凉之色,白轻颜一时乱了手脚,她不是没有想过琉桑一直介意着此事,可她没有料到琉桑会有这样逼问她的这一天。
“小白,告诉我,给我一个死心的理由可以吗?”
琉桑的手紧紧捏着提灯的手把,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到底,还是崩溃了。
这两年来,他每夜每夜的无法安睡,只要一想起小白日渐冰冷的态度,他的心就跟被蚂蚁啃噬一般的痛苦。
那个从小粘着他跟着他的小白,那个甜甜的喊他二师哥的小白,那个看他练剑时眼中闪着光彩的小白,那个说好及笄之年要嫁与他为妻的小白……
去哪了?
他想不明白!
敷衍的说辞已经到了喉咙口,被白轻颜生生咽了下去。
她了解琉桑,琉桑也了解她,假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不会放弃的。
与其这般痛苦,还不如明白说清楚。她厌恶东宫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或许还能让琉桑就此回头也未可知……
白轻颜细细忖度了一番,打定了主意,便柔声道:“二师哥若当真想要一个答案,我就告诉你……”
琉桑动了动双唇,方想要开口,却听白轻颜又道了下去,“只是一句两句说不清,等明日,你与我一道出去的路上,我再细细说,如此可好?”
一阵沉默后,琉桑低沉应了一个字,“好。”
最漠然的疏离,便是心有千千结,却道不出一个字。
眼下,白轻颜与琉桑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