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鸳淑回到自己的小院时。
歇了半个时辰有余。
直到日暮时分,才见春绘匆匆而回。
“见过小姐。”她道。
模样如常,只是眉头微皱。
“起罢,”陈鸳淑让其起身,叫那些下人退下。
而后,问,“怎么样了?”
祈望不是何等坏消息。
“韩王与司马夫人来府里,以少爷们的前程,要挟夫人,要夫人她,”春绘明显顿了一下。
她跟在小姐身旁多时,比谁都了解小姐对表小姐的感情。
“她,说服舅老爷将,将表小姐嫁,嫁给韩王当,当妾。”春绘虽脸色如常。
但几乎不敢去看陈鸳淑的表情。
陈鸳淑其实该料到会如此。
只是,她气不过。
好个韩王,好个司马氏,好个权臣世家。
狗屁不通。
上一世,何月乐起码是正妃,还是皇帝赐婚,韩王求娶。
这一世居然只是妾?那妻是谁?司马燕惜么?
——司马家真的是让人不齿,居然打的是两头压注,恶心至极。
她气得肝疼,恨骂。
新仇旧恨,她恨不得吃了韩王。
——
晚膳时分,众人皆心事重重。
她也觉,心思沉重。
不过吃得最欢的就是陈居然了,虽然也是面无表情。
但嘴角微微笑意出卖了他。
陈鸳淑暗恼,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不用想,何府倒霉,他必定开心。
毕竟,他们母子的野心极大。
……
她心里郁闷,郁闷得夜里也不安生。睡得不踏实。
常常做梦,梦见故人旧事。
常常发梦,梦见自己的小女儿入梦来。
说她死得好痛苦。
好想报仇。
——
她梦魇了。
然后病了。
她病了三日。
本来就压抑的陈府更是显得压抑了。
当然陈鸳淑不敢说自己为何得病。
她母亲便是当她病体未愈而已。
——
陈鸳淑的身体不见得好转。
却思来想去无解决的方法。
想来,枉自己重生一世。
却不还是是废人一位,人轻言甚微啊。
可笑可恼。
越发郁闷至极。
身体总是好得不利索。
——
就在她苦恼不已的时候。
一张纸条有人悄悄地送入了她手里。
不知何来。
到了她的房中。
陈鸳淑展开。
上头写着:明日巳时三刻,婉华楼三楼天字号厢房一叙。
落款人是薛子苏。
末尾,还带一行小字,“事关齐何陈三府存亡。”
是薛子苏送的。
只是,罢了,不知真假,就赌一把,去看一看吧。
至多,是在旧伤添一新。
只是赴约的地点有些不同寻常。
但她相信那日如此温柔待她的薛子苏是不会欺骗她的。
——
她脑里闪过父亲那日眼中无神的模样。
她揣摩几次,虽惴惴不安,但还是去赴约了。
她觉得,这字明显是出自薛子苏之手。
至少他没必要骗她。
只是婉华楼,罢了。
咬咬牙,去一趟便是。
——
她这日起个大清早,把秋荷与春绘等人吓到了,“来,给我更衣。”
她并不在意,是如何。
她唯一在意的怕是那纸条上写的“事关齐何陈三府存亡”。
存亡?是什么呢?
如若薛子苏薛大哥查出什么来,不是第一个该见的是大哥或二哥么?
怎么会是她呢?
陈鸳淑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
但还是怀着满腹疑惑前去赴约了。
陈鸳淑轻装便行,身着打扮皆低调至极。
她不想过于引人注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天亮便溜出门。
望,不要引起谁的怀疑。
——
素衣无柳,与昔日流艳万分的陈鸳淑天壤之别。
从后门出去,仅带着春绘一人。
婉华楼,还是如同昔日的繁华。
客流也没因荷湖楼的营业而减少。
入内,自有店内伙计引路。
不同于荷湖楼的低调奢华。
婉华楼名字温婉。
但它的装潢十分张扬奢侈。
是一些达官贵族好(喜好)来的地方。
——荷湖楼的面向是全阶层,荷湖楼还有一个优势就是菜食清淡为主。
——京城人喜淡雅。
……
早晨婉华楼便开门迎客。
纵然她到此辰时未到。
她还是顺利进入。
——
婉华楼大厅正中有个戏台。
偶尔有戏班子上去唱唱戏。
但平日里还是舞女跳舞居多。
因此婉华楼是做甚的。
在更多的达官贵族心中更是秘而不宣了。
——不过就是婉华楼出来皆是宣传自己是个正经的酒楼。
陈鸳淑踏入时,倒是引来酒楼的小厮或多或少的侧目。
鲜少有良家女子愿意来此。
但瞧她那模样才十一二岁,且那穿着也并非是什么不正经的女子。
“这位客官……”店内的伙计还是十分敬业地上前询问。
陈鸳淑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三楼天字号包厢。”
意思很明显,要他带路。
那伙计恍然大悟,笑道,“哦,是您啊,”
笑着引路说,“您这边请。”
十分热情。
陈鸳淑没空细究其意。
不过,陈鸳淑还是注意到。
有一丝不同于寻常的地方。
——这些伙计听到她报“三楼天字号”的时候,皆是一脸可惜的模样。
倒是令她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
——
“客官请,就是这间。”小二推开那包厢的门。
陈鸳淑同春绘入内时,带路的小二便退出去,顺带的送上来一壶茶水与两盘茶点。
而后,陈鸳淑听到他嘟嘟囔囔地出门说,什么一两,银子,之类的。
但可惜离得远,听不大清楚。
陈鸳淑坐下食完茶点,余下的拿予春绘食用。
——春绘遵守规矩,不愿一桌而食。
过后,春绘候立一旁。
陈鸳淑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往常薛子苏若要约她,便会提前等待。
鲜少迟到。
而今日突然约她,还是在婉华楼,且迟迟未到。
令她心中不安更甚。
但那纸条又说事关三府,她又不敢冒冒然地走人。
不过这厢房极大。
比荷湖楼的三楼包厢还要大些许。
不愧为京城第一楼。
布置倒是雅致。
少了大堂的金碧辉煌的金灿灿感。
多了些文人雅客的气息,桌上还摆放茶点。
看那等架势,嗯,奢侈真奢侈。
只是…薛子苏真的会约她来此么?
——
坐了许久,眼看要到午时。
她的身子恢复得并非很好。
开始疲累,坐不住了。
薛子苏还未到,她心中一念。
——薛子苏从未放过她鸽子,能这样,只能是…
“春绘,我们走罢。”叹气,起身。
她真的是傻子,常言道,关心则乱,此话乃不假。
“咦?小姐不等薛公子么?”春绘诧异道。
春绘到底是没怎么接触薛子苏。
也是个孩子,即使会打听消息。
——到底是不如那个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的陈后贴身大宫女。
“他不会来的。”陈鸳淑淡然道。
也不过多解释,说罢便要打开门。
还未碰到门。
突然便听到“吱呀”。
陈鸳淑极快地转身。
见本来光滑的墙壁出现一小门。
——因是同色系不趴在墙上细细观察真的是看不出来。
“陈姑娘真的是没耐心!”笑眯眯的魏轩朗自那处出来。
他身后跟着南许。
他那笑眯眯的模样,到底是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来。
——安明。
只是,二人的相貌大相径庭便是。
陈鸳淑有些惊讶,但瞬间明了,回答道,“哪里哪里,谁比得上武公子。”
原他暗地里观察了她,不过没想到约她出来的是他。
“陈姑娘不想知道在下为何约你出来么?”魏轩朗笑得不大真切的。
却不知为何让陈鸳淑好似读懂了。
——他脸上分明写着,“快问我,快问我,快点啊!”的模样。
还是个孩子,喜形于色。
不过陈鸳淑还是意识得到这人的身份的,赶忙收起遐想。
清了下嗓子,“咳,武公子纸条里不是写得一清二楚么?”
她可不大不相信魏轩朗会这么闲来耍她。
“陈姑娘真是直接。”魏轩朗摇摇折扇。
还是那副让人如沐春风的模样。
“过奖。”虽然陈鸳淑不觉得他是在夸她。
魏轩朗心情貌似不错,笑道,“陈姑娘,坐罢。”
言罢坐下,陈鸳淑也跟着坐下。
她想看看,他是要做什么花样。
魏轩朗却唤南许,“慕军,带陈姑娘的婢女下去罢。”
如若以前世魏轩朗那好美色的性格,陈鸳淑一万个不愿意。
可这一世…
到底是性格与这相貌的原因。
——陈鸳淑神差鬼使地同意了。
“小姐。”春绘低声唤她一句。
她可不能让小姐与一男子共处一室。
陈鸳淑却对她摇摇头,道,“无事,你去罢。”
春绘见拗不过自家小姐,只能无奈退下。
但那抹担忧不似作假。
“你这婢女倒是忠心耿耿。”魏轩朗感慨道。
陈鸳淑未作表示。
只是那故作淡然的模样明显是在说不想接茬。
魏轩朗突然笑得更开心,道,“陈姑娘真无趣啊。”
言罢,居然摆出罕见的严肃神色。
陈鸳淑见他如此,也便收敛一下心中的诧异。
却还是不懂他要做什么。
“姑娘,可知,你来时,被人跟踪?”魏轩朗笑着说。
“跟踪?”陈鸳淑诧异,“谁跟踪我?”
突然想起一个人,脸色有些古怪。
到底是危险。
魏轩朗便是笑得更欢了,“陈姑娘的防备用错了地方呐。”
“李越胜是对陈府所有人都如此么?”陈鸳淑略略蹙眉道。
她没想到有一日她陈鸳淑也会成为别人目标里的香饽饽。
“嗯。”魏轩朗一脸无所谓地应一句,又言,“不过跟踪你的那人,我的人已经将其引开了。”
但毕竟是李越胜的人,不能动手。
——要不然韩王会把账算在陈家头上。
魏轩朗突然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推到她面前来,道,“不知陈小姐感兴趣不,要看一下这信的内容么?”
大胆地邀约。
陈鸳淑挑眉拿过信,其实她依旧是不大信任此人,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却被信内容吓到了,“这……这,”
一句话几乎连不起来。
还是魏轩朗接的,“这是余家与甄家勾结西卫的证明。”
——原来真正的内奸是他们,而且信中还附带着多位贪官污吏的名字。
这份名单她十分熟悉。
当年李朝阳在打压这些人时,她就眷写过十几份。
想来当年他们彼此信任,相互扶持这么多年。
最后因为一个余悦,多年情谊,喂了狗了。
当然光一封举报的信是没有用的。
因此魏轩朗道,“只要将此信交于大理寺或刑部,便可洗脱齐府与何府的罪名。”
刑部?大理寺?可她明明……
“你是要我爹或者大哥出头?”她明白了,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魏轩朗笑了,摇摇扇子。
但不说话,等于默认,笑而不语的笑面虎。
陈鸳淑忍不住瞪他一眼,“他们是不会相信我的,”
顿了一下,明了,“你要我偷偷地?”
——这主意好馊。
魏轩朗笑言,“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左右,这成功与否,陈府也不缺什么。”
还是一脸笑呵呵的模样。
只是这笑脸少了平日的温和儒雅。
多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看到如此,她心中一跳。
——到底没拒绝。
是啊,不洗齐何遭殃,洗了,陈府也少不了。
即使失败了,皇帝也不会拿陈氏一族如何。
陈鸳淑瞬间下定了决心,“明日日出前,我会办妥。”
她轻声细语,像是承诺,也像下定决心。
魏轩朗笑得温文儒雅道,“那就期待陈姑娘的好消息了。”
可惜话却不是斯文,有些锐利。
还将一本子塞给陈鸳淑。
陈鸳淑看了他一眼,内心复杂。
因此看也没看。
将信物与那本子放入怀中再三确认放好后。
放心了。
陈鸳淑带着满腹心事,本想离去。
却被强留用膳,她想了想,同意了。
说是与薛子苏出来。
——如果此时回去更引人注目罢。
……
这顿饭颇让她不自在。
春绘被允许坐下来一齐吃饭。
因此坐下来用餐的人是四个。
只是魏轩朗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她浑身不自在。
——不过想来是在观察与警告她罢,怕不是怕她把事情搞砸?
正如此想着,她状做漫不经心的模样。
看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
他便埋首吃饭了,只是那脸色微红,陈鸳淑诧异一下。
这场景好像有些熟悉,心中猛地涌起一种想法。
但咬咬牙,还是驱散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于她来说,在他身上,她看到的是,明儿的幻象。
别无他意。
——
陈鸳淑用过膳,坐了一会。
脸色如常。
“陈小姐很是拘谨啊。”魏轩朗笑眯眯地说。
不过,陈鸳淑朝他一笑,“对着武先生,怎能不拘谨呢?”
就算此人现在不是武国太子。
——可人家还是朱王的座上宾呢。
魏轩朗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淡然道,“陈姑娘対在下,可以不用拘谨。”
到底是少年,还是泄露了一丝情绪。
但陈鸳淑还是突然岔开话题。
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不敢逗留。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害怕与一脸笑意的魏轩朗相处。
午时刚过,多数人在午休。
陈鸳淑漫不经心地散步,春绘沉默地陪着她。
“淑儿?”尾音轻扬。
得,她刚出包厢,还未到酒楼门口,便遇故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