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梅雨时节，天花板上渗出了大面积的水，很快水滴就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地上，洗手盘旁边尽是湿了的一片。
何小灿举起了梳子，给自己梳上了一个半月头。一眼望去，他算不上一个帅哥，多亏了当年北上几年参兵的经验，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也掩盖了表面上坑洼的泥泞痕迹。他将身子梳理得挺直，西装革履，在旅行社内，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和风，微雨。雨后的清晨树枝上和着一点微露。何小灿刚下阶梯的同时，刚好能视线穿透，看到外面一辆紫色的旅游大巴在金科大厦门前停下。
一个老者拄着拐杖，身穿便装徐徐盘下身坐在石阶上，她身旁的是一个漂亮的女性，正不慌不忙地递上水。
根据约定的时间，何小灿早早就在金科大厦门前守候，他对于如今的境况也模糊不清。张五常在三天前的那一次暧昧不清的对话，草率地决定了他的命运。
何小灿是势必要帮助他吗？但对方掌握了他的秘密，这让他一下子失去了话语权。他原本可以say no的。雨水飘洒落在他的肌肤上，他舔了舔，决定不再细想。
大榕树，几声鸟叫，乌云在上空正准备全武行。何小灿将目光死死锁在榕树下的一角。低头的是一个垂髫老者，何小灿见过一面，印象还算有，但概又是消失风中，但手头上的资料足够让他好好审视并了解这个人了。
“徐东虹，人称虹哥。1954年生，广西玉林人。参加过对越战争，曾是一名测量兵。退伍后在九十年代与人合股创办旅行社，后因与人意见不合，旅行社经营不善几近倒闭，后收购合作伙伴的股份后，将企业转为家族企业，21世纪初旅行业兴旺后，他将德天旅行社慢慢盘活起来，并成为华南地区首屈一指的旅行社。”
何小灿将仅有的资料记熟了，诚然，他还无法透视眼前的这个人，即便他如此鲜活在面前，何小灿仍然找不出一点二人的共通点。
“不过是同样当过兵那段经历相似。”小灿在心里默念。
树枝上翠绿的水珠缓缓下坠，何小灿看到那名老者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两人双目交汇，何小灿感受到对方脸上冰冷的寒意。何小灿迈前了一步，右腿却又不听使唤地往后抖动了一下。
“你就是张五常极力推荐的那个人？”这位年迈的老者盯着他，随即用洗去疑问的语气。“那天的演讲我看了，很棒，确实很棒，比以往看到的装模作样的真情多了。”老人神色凝重地看着他，这让何小灿不知所措。
不难理解，何小灿还有点担惊受怕，毕竟眼前的是德天旅行社的最高无上的领袖人物，而与此相比，自己不过是公司蝼蚁一样的存在。老人自带的霸气体系仍让他怯怯不敢前。
徐老总递上了一瓶水“这水是漓江水，甘甜无比，小伙，尝一下。”何小灿舒缓地一笑，眼前的这位垂垂老者也并非妖怪一样可怖。
他话锋一转“当过兵的人确实是不一样。”他掐了掐何小灿的肩膀，“肉挺厚实的，你也当兵出来的？”
一谈起当兵的事，何小灿就被拉紧距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聊着天。
“南京军区出来的，2010届炊事兵。被战友们称呼何狗肉一枚。”
“出生入死的战友嘛”只见老总感慨万分地说这话。现在当兵可没有我那个年代好玩。”他架起了步子，模拟起射击的步法“小弟，你是没有晓得那段历史。”
老总的话沉沉的，他也没有察觉到身边依然傍着一个女性。何小灿或是不懂太多，但几年的军旅生活下来，即便他没有亲身经历其中，但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芳华看了没？”老总问。
“看了。”
二人一边谈论着当兵的故事，果如何小灿所料，对方对这个话题越聊越有劲，谈论得越多，才发现这个身价过亿的老总谈话也并非味同嚼蜡，相反很有意思。
三人登上了升降梯直奔了二十一层。何小灿一览往下看，这才第一次见到整个大厦之下的风光。
领头的是一个秘书，长得靓丽动人，她像一名导游滔滔不绝地讲解起这所大厦的历史。
“金科大厦是市内为数不多突破三百米高的建筑，也是旅行社全资拥有的物业，一到16层办公楼层，而16层以上都是高管领导的办公楼层，安保重重，要是没有任陪同的话，你也上不去。”
安保？何小灿一脸的不屑。又不是国企之类的大型单位机构，旅行社和国家安全机密这一块更是扯不上边，所谓的安保，在何小灿眼里，他觉得是一个笑话。
“哼哼”徐东虹提醒了一下“到了。”
白色的升降梯停降在二十一层，三人走出楼层。突破眼前所见是三个彪形大汉，他们手执仪器，对着刚走出电梯门的徐东虹二人更是赔上笑脸。
“徐总早！！”
“冯律师早！”
问候之后他们这才发现何小灿这个入侵者，便又是换了提防的眼神。
“这位是”
“他是东哥新请来的雇工。给他做最简单的安检吧。”身后的女人如是说。
“把身上的东西放里面吧。”
何小灿将书包放进去，里面是一台x光检测器。过了监视门，又是一个年轻的女性拿着仪器在他身上深挖。
“行了，过去吧”那女人见了老总一面，这才恭敬地打开内厢的门。
好气派的门面啊，何小灿不禁在自己脑里细想。这里一切的安检都以最高规格作标准，这让他脑里对徐东虹这人打了个问号。他开始憧憬办公室内的景象了。
让他惊讶的是，老总的办公室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正中央摆着的是一块由大理石雕塑而成的金龙，这是里头最奢华美妙的饰物了，四周端坐的是真皮沙发，门口正对的是一块落地窗户，窗面上挂着一面液晶帷幕，旁边是办公桌，平平无奇的办公桌，上面堆放着一些文件。
“办公室大是大，却没什么人气。前几年听了风水师的意见，这才在中间摆上金龙。先进来坐吧。”徐东虹招呼着何小灿进来。
那个小秘书递上了热茶“是普洱徐先生最喜欢喝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何小灿说了一声不。
“现在”徐老总茗了一口茶，“还是让我们进入正题吧。”他捏紧了手上的白玉球，说出的话似乎是转向了那个秘书。
这确实是个不为意的动作，可是逃不过何小灿的察觉。
他沉默了很久，还是那个女秘书打破了沉默的尴尬。
“初次见面，还没打招呼呢。我的名字是冯佩珊。”她伸出右手，白皙明亮。尔后她又像是想得到许可一般，用困惑的眼神望向老总。
“说吧。但说无妨。这点事，还是让旁人来说方便一点。”
冯女性道“我不是秘书，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律师。”她话一说，何小灿倒是震惊了不少。
“根据徐总的要求，我可能让今天的话简洁清晰地说明白。这一点，你能听明白吗？”
何小灿点点头，静默等待他绵长的话。
“从那天你在台上的讲话后，徐总就将目标锁定在你身上。”
“所谓的锁定，指的是？”
冯律师咳嗽了一声，止住了对方的追问“换句话说，他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对方最好是白纸一张，纪律性，服从力强，而更为重要的是，他必须是一个能人。当然，徐先生在作出决定之前也曾和我彻夜长谈过，他说，就是这个人了。可是我的观点不置可否，因为我对你一无所知。”
“我不也是这样吗？”何小灿问。
此时在他脑中的疑问迟迟都未能褪去，所谓的锁定人物究竟是什么，对方的话丝毫没有给予自己尊重，就像是
“有这种想法，也正常不过。但如果你听我讲下去的话，你会觉得，噢，这其实就是一个双向交易。”
冯律师继续说“张五常在两天前曾经在徐总的面前举荐过你。一个刚入职旅行社一个月不到的新人，凭借独有的销售技巧，轻易就搞掂了一旦数十万的出国团签单，他的话云里雾里的，但无一不是对你的褒奖之词。既然一个业绩如此优秀的人，他的团队又岂会煞费苦心地想要把他送走？你不觉得这很微妙吗？”
“看来你查清楚了我和张五常之间的关系。”
“谈不上什么关系。不过是条件谈拢了罢了。”冯律师继续道“利字当头，所有的关系，不过是建筑在利益之上。”
何小灿握紧了拳头，她不过是觉得律师的话让人有点不舒服。
“张总的心思大抵徐总都能猜出来。他想要在旅行社立足，自然而然就需要人脉，而你就是他的一枚棋子。”
何小灿的心顿时凉了一半，想不到对方的话正重要害，而且对方看起来是比张五常更厉害的狐狸。他的心思沉下去一半。
“不过与张总提出来的条件不同，我也料想对方也不会提出任何有益于你的条件。但今天不一样，徐总可是很有诚意地和你对话，你是一个军人，我希望你能沉下心思考虑清楚。”
冯律师慢悠悠地说着“徐总不是傻子，他在商场上摸打滚爬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人的小动作他岂会不知？”
“冯律师，有话你就直接说吧。俗话也有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希望我不会看走眼，但目前也没有丝毫把握能告诉我，这个当过兵的小伙子会千依百顺我的要求”徐总道。
冯律师取得了徐总的授意，便继续谈话“这点东西看来还是让旁人来谈，合理得多。”她说“陈勇和陈敢这两兄弟在公司里的勾当，徐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一个在内专横跋扈，一个对外稀释公司经济资源。徐总这些年都看在眼里，可是也没办法啊，他们在公司的权力实在太大了，要剔除他们的势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根据我了解，徐总是当兵出身的，这些年来历经千辛才创下这个公司，他又怎么对这两兄弟无可奈何呢？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何小灿问。
“这正是提问的重点”冯律师继续说“他们两兄弟的父亲陈楚，当年和徐总是莫逆之交。徐总退伍后创办的旅社，大部分的启动资金都来源于陈楚。旅行社之后的发展很顺利，徐总早就还清了那笔钱，但那份情谊还在。那时候两人都未婚，但喝上头的徐总却说了一个后悔至今的决定。因为那时候大家感情深，他也没有认定自己的公司会发展壮大到如今的巨无霸。所以当初他与陈楚说好了，到时候谁生了儿子，就将会拥有公司的一部分股份。”
“既然是协议，那可没什么可以赖皮的。”何小灿说。
“当然，愿赌服输嘛。徐总也认了。后来陈楚出国了，彼此的感情也淡了。协议的内容徐总自然是忘记得一干二净，直到有天，陈勇陈敢两兄弟突然冒出，再次重提了这件事，无可奈何之下，徐总只能将自己的一部分股份让出。”冯律师看了看何小灿脸上并无任何喜人的变化
“徐总的要求是，希望你能假装他的儿子，那么根据当年的协议，他手头上的股份就会多起来。”冯律师说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一直没有结婚，更没有子嗣。形单只影的他虽然名义上是有着话语权，但实际上控制权已经渐渐过渡到那两兄弟手上了。”
何小灿逐渐理清律师的思路，他的想法渐渐往那方向靠拢，但令他想不懂的是，为什么是他？
一个刚入职公司一个月都不够的人，怎么会被老总看中。
沉默了数秒，徐总缓缓发话了“那一天公司例会的召开，我就注意到你了，那时候陈敢跟我说你的工牌还没有定下来，意思很明显，你还是一张白纸存在。何况，我看中的是你退伍军人的出身。”徐总说。
决定这样的事很重要吗？何小灿当然觉得重要。本来被张五常经理派到徐总身边一事，早已让他焦头烂额，这一次徐总委派的任务，不，这又何止是任务，简直是天方夜谭的猜想是那么容易胜任吗？
“对了，应该跟你强调一点是”律师瞅了他一眼“事情成功的话，对于报酬这一点，绝对可观。”
何小灿这下子更加手足无措了，他的双手藏在背后，十个指头却在背后打着乱战。
“你可以不用这么快给我答复的，这是我的电话”徐总在书桌上爽快利落地写下了几个号码。“还有，关于张总的事，请你就不要透露。既然他也有意将你送到来我身边，我也会满怀感激地接纳，至于你是会乐意帮助我这一点”徐总笑了笑“我等你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