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天地,亿族林立,万物相克,以灭为生!
深秋,清晨!
清空高响,万般寂寥!
在乌青山脉的一处山峰下,树木茂盛,清泉袅袅,少年盘膝坐在清泉旁边的一块天然巨石上,双目微闭,手握法决。
随着少年一呼一吸有规律的吐纳,周身灵气也在做轻微的波动。
既然是深秋,天气已经有些微冷,但是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麻布汗衫,他的肩上的麻布汗衫和身下的巨石上,以及不远处不知名的植物叶子上,都蒙着一层寒霜。
显然,少年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他长长的虚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息遇冷变成一股白色柱状气体,又逐渐散尽,然后他将眼睛睁开,他的脸带着些许迷茫;眼神还有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困惑、焦虑、刚毅,以及深沉的痛苦。
因为几年过去了,他还是练气二层的修为!
但无论他多么困惑、焦虑、刚毅以及哀痛……他看上去还是有些年轻,甚至幼稚。
毕竟,他只有十四岁。
若是忽略他脸上超乎他年龄的神色和成熟,他其实是一个很俊美的男孩子,轮廓完美、鼻梁高挺、嘴角轻薄、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哎!
心底一声轻叹,他带着眼中的迷茫和些许的心有不干,抬头、有些倔强的看着前面这座山峰,他的眼神空洞、内无它物,似乎正在努力的思考着什么,或者想要从这山峰中看出什么道理来。
可最后,他眼中的失望不减,空洞加深。
显然,他并没有思考到什么,或者看出什么道理。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开始,和这样的结束……已经很多次!
少年所处的这片山脉叫做乌青山。
乌青山地处乌金国的西南边缘,生活着一个路姓部族,千百年来,族人都是以农耕和打猎为生,他们虽然隶属乌金国,可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很少有人从这里走出去,更很少有人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大约在几百年前,突然有个修士在此落脚,开山立派。
这个修真门派名叫天丹门,门派中的门人弟子,也都是来自这路姓的家族。
在整个修真界中,天丹门只是一个很不入流的门派,虽然如此,几百年下来,天丹门壮大成了四个分堂:神风、天火、中雷、兽魂。
门徒总共有三百人之多。
少年名叫路生,是神风堂中的弟子,父亲路荣,是他们这一堂的堂主。
路荣执掌神风堂,励精图治,使得神风堂成为四个分堂中佼佼者,受到族人的仰慕,但是在十五年前,突然有妖兽大举来袭,这次大战中,天丹门损失惨重,路荣身受重伤,全身筋脉被妖法震断,一身道行也跌落到练气五层的样子,神风堂实力随着路荣实力的丧失急剧下滑,堂下一干子弟也都路续改投到别的分堂。
到目前为止,神风堂名存实亡,整个神风堂总共就剩他父子二人!
少年眼前的这几座山峰,叫廖云峰,是属于乌青山脉中的外围山脉,和乌青山脉的几个主峰相比,这里灵气稀薄,妖兽出没,人烟稀少,不适合居住,更不适合修炼。
但是,为了躲开族人和同门各种明暗排挤,十几年前,路荣带着自己的妻子和部分仆人在这里暂住,这一住就是十多年!
十五年的岁月如风如水,路荣和神风堂一度被族人忘记!
可路生清楚,重振神风堂是父亲唯一的心愿,也是自己唯一的使命。
使命一旦唯一,那就是命!
想到这些,路生心中一痛,他望着廖云峰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没有任何收获,有些失望的长出一口气,不过这样的失望不是第一次了,他也就不再纠结什么,反而很轻快的跳下巨石,开始挥动一套拳法,那是一套很单调简单的拳法,挥动了几下后,可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拳谱,摊开在巨石上,入神的看了起来。
这是天丹门的一套基础拳法,名叫灵动拳,该拳法分为八式,拳谱是一本由几张兽皮定制的小册子,也许是年代久远的原因,小册子有些破旧,况且整个小册子,只有那么几页,几眼看完后,又有模有样的挥动起拳头。
只是,他的拳头虽然有些破空之声,每一拳挥出都可以带动拳头附近的灵气波动,可那些灵气杂乱没有章法,更没有办法形成灵力。
他知道,练气二层,是没有办法凝气成功的,这些只有到练气三层才可以做到。
可他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去尝试……一拳,两拳,三拳!
随着他不断的尝试,他的神情由最初希望、到焦虑、到失望、再到颓废,终于累了,他停下来,顿了一下,拳风一变,一拳狠狠的打向边上一棵粗壮的树干,心底呐喊了一声:“为什么!”
树干轻摇,天地漠然无言!
六岁炼气,七岁练气一层,九岁练气二层,十岁练气三层后期,四层即将突破,这种资质和悟性,在整个家族,虽然算不上惊天奇才,可也算的上佼佼者。
每次看到路生,路荣眼神中总会传递着数不尽的嘉许和希望,就像看着一件自己亲手打造法宝神器一样。除此之外,在他眼中燃烧的更浓烈的是重振神风堂后的风光,以及一个十多岁少年无法解读的其他信息,唯独少了点父子亲情。
在路生看来,父亲的嘉奖和赞许,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只是,这一切,从四年前开始,悄然消失。
四年了,一直是练气三层后期,刚开始,路荣虽然着急,可他坚信,以路生以往所表现出来的资质,这只是他修炼途中一点小小的波折,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身家,买来灵草丹药,每天给路生以丹药滋养经脉,以灵草液浸泡身体。
可是,路生的修炼没有任何进展,身体对灵液和丹药的吸收也越来越慢,从最初的若饥若渴到后来的纯粹不吸收,路荣给予路生的嘉奖和赞许越来越不坚定。
一直一来,父亲那种饱含肯定的眼神是路生修炼的动力,这种动力无论多少但凡有点变化,路生都能清晰的扑捉到。
因为,他很在乎,所以观察的认真。
所以,当路荣看向路生的眼神越来越不坚定的时候,路生虽然年少,可也能清楚的感觉到。
那一刻,十多岁的少年,心中是那般的痛!
于是,灵液侵体的钻骨之痛,显得那般的轻微,路生一声不吭,一路强忍了下来!
终于有一天,路生的修为不增反降,从练气三层后期跌落到练气二层中期,路荣绝望了!
希望破灭之时,路生清楚的记得,那天,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失望、甚至厌恶,就像他亲手打造的那件法宝利器,最终发现只不过是路边的一株杂草而已。
那一刻,这个拥有练气二层的少年修士的头,被父亲那道眼神压的很低很低,一个十多岁少年的自尊,被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生生撕裂了!
路生将拳头慢慢的收回,树干上留下一个崭新的血色拳印,五指骨节处血肉模糊,可体内疼痛之感快速的消失,这是过去四年,他经过无数灵药浸体后,修为不进反退留给他的一个好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内伤修复的速度在增快。
只是在父亲那道期望过重的眼神之下,这点小小的好处他没有勇气告诉父亲。
血色拳印很刺眼,如同一记警钟。
他的眼中的痛色慢慢减淡,之前的焦虑失望消失干净,终于倔强的抬起头,这也是四年修为毫无进展带给他的另外一个好处:忍耐,坚韧,不屈!
他有些故作轻松的长吁了一口气,依着树干坐下,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个馒头,只咬了一口,他突然呆呆的看着前方,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影,路生愣住,嘴唇微动:“爹。”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拄着拐杖,路生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路生,听到路生叫爹,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然后仰头痛苦的道:“没想到我路荣只是随便走走,散散心,居然也能遇到你,难道真是无路可走了么?!”
说完后,转身走去!
这一刻,在那道眼神又一次将少年的自尊撕裂的时候,十四岁的少年分明眼中有泪,可他没有哭,他只是将头扬起,看向廖云峰的青天白云,扬的很高、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