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有种乎(二)
九盈接过男子手里的布条,先是仔细的观察了一番,笃定的点了点头,扯着布条在男子手背上下缠绕着。
男子疼的呲牙咧嘴的也不敢吱声,抬头一眼一眼求救般地看着面如凝水浑身散发着不高兴不乐意的筼青,男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生闷气,他还不高兴,你不高兴你倒是管管这丫头啊,就任由她这么残害生命也不太好吧,尤其残害的还是他自己的生命,真他妈是倒了血霉了!
筼青看着九盈黑黝黝的长头发莫名的委屈,这场面怎么这么碍眼呢?早知道,就下手轻点了。
九盈缠了一圈又一圈后满意的系了个死疙瘩,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下手是一点儿也不轻。
中年男子疼得“哎呦”出声,甩开九盈的手颤了两下。
他真倒霉,真的,单想着躲避林尚志派来的追捕,万万没想到还有更狠的等着他。他手上缠着破布条子,血已经渗了出来,估计是没起到什么治疗效果。身上粗布衣裳已经粘了土,发丝凌乱眼神空洞。蹲在地上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拎了根儿木棍挑着面前的火堆。抬眼看了不远处正在认真商议的二人一眼,真是,气的胸口疼。
九盈捡起刚才被筼青情急之下扔到地上的纸包,也没生气,乐呵呵的拆着纸包,麻绳包着的纸包没破,只不过是碎了几块糕点,纸袋子里的酥饼春卷只有一个微沾了土,被九盈鼓着腮帮子吹干净了,倒是那袋儿糖枣滴溜溜的滚了一地让九盈可惜了半天。
九盈拎着吃食跑到火堆旁边席地而坐,也不管干净的衣裳上沾了多少泥土草屑,她抬头冲筼青撒娇:“要是有点肉油滋滋的烤上就好了!”
筼青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然后自觉的转身到林子里去给九盈找能烤得油滋滋的肉。
九盈抓了个酥饼啃的掉了一地的碎渣,见面前的中年男子馋兮兮的盯着她看,随手扔了一个纸包过去,问:“你叫啥啊?”
男子两下把纸包扯开,抓了两三块糕点塞进嘴里,嘴上沾着糕点屑,吃的太急点心又干,他梗着脖子翻着白眼往下咽,比街上的乞丐流民好不到哪儿去。他咽下糕点,不舒服的咳了一声,说:“我?我叫胡六儿,您叫我小六子就成。”
九盈拍了拍手上的饼屑,又扔了一袋子春卷给自称胡六的男子,男子默契的用手一接,冲九盈点头致谢。
九盈看着脏兮兮又一脸亲和憨厚的男子陷入了沉思,就上次那个倒霉的夏侯荣轩,不惜用女人也要铺就的帝王之位,也仅仅维持了不到九年,现在在位的是他当王爷时府上的一个良妾所生的儿子,现今也不过十二岁。也不知道是因为夏侯荣轩亏心事儿干太多还是他们家的皇位传到这一代就该完了的缘故。总之他爹那会儿就疑心太重搞得朝堂之上党派林立已经渐渐衰弱,等到他一接手,又心急火燎的想要清除朝堂弊病,大肆铲除党羽派别,甚至为此推出了监视探听大臣的机构和鼓励互相弹劾的条令,朝堂之上如狗咬狗一样互相倾轧人人自危,最竟然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也许是祖传的疑心病,他屠杀手足的事儿也是干的贼溜儿,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他未免做的太过,寒了部下大臣的心,一个手段狠辣的君主,怎么能让人甘心效忠。后来也是他倒霉,三年干旱五年洪水,兵役劳役丝毫不减搞得各地百姓怨声载道。洛城刘家趁此机会迅速崛起,恩威并施的扩充了势力范围,西北几州几乎成了刘家的天下,在此灾年也竟然能保境内百姓少有饿死之人。曾经也有大批流民闹事,但是,刘家那曾经在边境厮杀的战士可都不是吃素的,不怪他们心狠,这种年代,善良就等于以身饲饿虎,不到人死是喂不饱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一桩桩不如意的事情快耗干了的皇帝竟然下令派兵镇压叛贼刘松,终于惹得天怒人怨开始有百姓起义。不到一个月,皇帝夏侯荣轩急火攻心驾崩,12岁的儿子成了傀儡匆匆继位。导火索的刘家还稳坐西北,其他各地却是叛乱四起。
这个坐在九盈面前邋里邋遢自称“胡六”的人,也是其中的一支起义军的领袖似的人物,最后也是历经磨难坐上了帝王宝座。但是在他刚刚起义没多久,和他一同起事的好友林尚志,却是要趁入甘州时大乱之中置其于死地。这与原本两人相互扶持,在最后决胜一战时林尚志死于疾病的命运完全不符,于是,夏九盈和筼青又一次的下界来改正错误了,上一次是逼良为娼,这一次就成了绝命逃亡,这差事让他们干的,太糟心了。
九盈正愣愣的想着呢,忽然听到不远处有悉悉索索脚踩草地发出的轻微响声,她余光瞥了一眼,又见胡六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而有了防备。九盈笑呵呵的双腿一拧转过身子,还坐在地上看着马上要逼到身前的十几个手拿大刀的男人,说:“今儿是要热闹了,这几位兄弟是劫道要钱啊?还是受托杀人啊?”
这里面一个看着还算和善,站在前面似乎也有几分分量的男人说道:“小姑娘,不关你的事儿,你还是快快离开,我们要的,是你身后男人的性命。”
九盈点了点头,说:“看来是我碍事儿了,各位大哥随意。”说着九盈用手撑着地起身,“劳驾稍微等等,我躲远点别溅我一脸血。”
九盈正起身的功夫,身后的胡六已经看到苗头不对一下子窜出去好几米,几步钻进草窠子里不见冒头了。
手拿武器的男子们见此状连忙上前追赶,根本眼前的顾不上夏九盈,就那么好巧不巧的,一个身材魁梧看起来就性格粗狂的黑皮大汉一脚就踩到了九盈的手上。
九盈愣了一愣,看着被踩红的手背和留了半个大脚印在上面的裙子,语气丝毫不见波澜的说:“我都说等等了,怎么就这么着急呢。”她起身看着背对她追赶胡六,根本没有察觉的黑皮大汉,小声的抱怨:“裙子都踩脏了。”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漂亮又弱不经风的小姑娘时,她已经快步上前,腿下一旋将黑皮男子撂倒在地,一脚顺势就踩上了对方的肉手。
趴在草丛里还未走远的胡六听到男人“啊”的一声惨叫,像极了村子里的关屠户在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