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伟生又可以给我辅导了,不过只有十天。他要参加个学校的什么活动,所以回家得晚。我又大了一岁,进了新的学校。我妈找人查了查我的名次,居然是以最后一名划进线的,没有走后门,凭真材实干,爷爷听了比我们都高兴,他奖励了我一筐桔子让我带回家。我试着提了提,不太好提,爷爷说那你先放那,让你爸来拿。我有些不太放心,还是揣了几个放我书包里。爷爷这里的东西比我家的要好吃些。
我开始等寒假,以前是只要下雪寒假就快来了。可这年雪怎么等都不下。
我把桔子留到了伟生回来。他感冒了,围着灰毛线织的一条围巾。进屋也不拿下来。妈妈倒了杯水给他,他老咳嗽。我拿桔子给他,告诉他很甜。他不吃,说越吃越上火。走的时候他跟妈妈说明天可能不一定过来,怕感冒传染给我。我妈送他出去。
回来看见我捏在手心里的桔子,说,怎么忘了给他这个,烤烤吃可是治咳嗽的。我忙把桔子全倒出来,放到暖气片上烤着。我妈说你这孩子总是慢半拍,人都走了你烤桔子干什么?我又赶紧拿下来放窗台上,如果伟生明天来了,我再放上烤。
伟生没来,我盯着课本发愁。吃饭也没精打采。爸爸对妈妈说,别逼得太紧了,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妈妈说,人家都紧,也不是她一个人。我也不是恶妈妈。爸爸笑笑上班去了。临走对我说,周末带你去滑雪?小时候我很爱下雪,爸爸会带我去,不是什么人工的滑雪场,就是天然的,两个人在下过雪的地方滑来滑去,不需要花什么钱,只要注意安全就行。可现在,我没心情。我摇摇头,目光涣散地说,我还没完成作业呢,今天没人辅导。爸爸看妈妈一眼,妈妈也没说什么。
伟生下午来了,妈妈开门的时候也跟着高兴了一下,没等他进屋,先高声喊我,我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拖鞋从沙发上跳起来,赶紧先跑进屋,把书包里的书全哗啦倒出来,把桌子弄得乱糟糟,把笔盒打开,忽然又想起桔子,又去把桔子烤上。妈妈已经先倒了水过来,伟生拿着一个杯子,把妈妈给倒的水倒进自带的杯子里,他还是咳嗽,只是压抑着努力让声音小些。妈妈挺愧疚,问伟生,你妈妈今天休息吧?伟生说,是。妈妈的神情我有些看不太懂,只想着让她快点出去。
我如果知道妈妈是给伟生妈妈打过电话的,我肯定会恨她的。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双方大人的想法,伟生也没跟我提过一个字。我们都在彼此的理想国里住着。我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考进他那样有名的大学,他也希望我能够再学得好一点,能再好一点。
伟生要用一下洗手间,我起身去拿桔子,发现外面居然下雪了。想了这么多天的雪,毫无征兆地下下来。我把桔子塞给伟生,说治咳嗽,不会上火。他笑笑,也站在我身后看向窗外的雪花。妈妈出来说,伟生今天早些回吧,下雪路滑。还没吃桔子呢,我说。他把桔子放进大衣口袋里,刚烤的桔子,温温的。就是不知道是甜还是苦。妈妈把他送到门口,他把那条灰围巾围好,妈妈说,别灌风啊。伟生点头。我也站在门口和妈妈送他。雪花隔着他飘到我脸上一两朵。我耐不住了,对伟生说,师兄,等一下。
我飞快地穿上鞋,把大衣服拉上链子,随他一起出门,妈,我就玩一会。妈妈把帽子扔给我,我接过来随便一套。走出大院子,伟生把帽子给我摆正。我说谢谢师兄。他咳嗽了一声,我想起了桔子,说,你带回家吃吧,不能迎风吃,会肚子疼。他嗯了一声。
雪在地上还只是一层薄薄的,我们停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地方看下雪。他没戴帽子,头发上很快落了雪,我把我的帽子给他,自己把大衣的帽子戴头上。我怕他感冒重了。伟生说,像不像小丑。我认真看一眼说,比你的围巾好看。
渐渐地雪越下越大了,我试着从高一点的地方滑下来,伟生在下面接着我,防止滑倒。不用不用,我朝他挥手,他说喜欢下雪?我说,喜欢。
他说,跟我来。拉着我跑了一段路。那是一个废弃的旱冰场,下了雪气温低,虽比不上滑雪场,但比刚才可强多了。我兴趣来了,伟生先说,摔疼了可不要哭鼻子,否则不送我回家。我说,放心吧。我才不哭呢。我来来回回溜了不少圈。伟生在旁边看着,我让他跟我学,他刚上来溜就摔了个跟头。我哈哈大笑,不去扶他。我跌过,那一下肯定很疼。伟生说,在这方面看来你是老师。我说师兄,要不我带你两圈?他不让,说如果摔倒肯定一齐摔。我说现在雪还不厚,要是下一晚上明天就好玩啦。伟生说,你胆子挺大。我有意显摆,这算什么。
溜到渐渐路灯亮了,伟生的咳嗽一阵阵地加重,脸都咳红了。我不好意思地停下来,他摸摸我的手,说,还好,不太凉。明天再玩吧。
他送我回家,把帽子戴我头上,我说师兄你别忘吃药啊。他把桔子掏出来,说,好。那桔子在他手里温温的。我逆着光看他转身,不知为什么,在下雪的天里,在昏黄的光里,他的身影竟然那样子的好看。像我喜欢的武侠小说的那种隐世高侠。有才也有度。
爸爸竟然提前回来了,和妈妈一起在饭桌前等我。我说伟生送我回来的,爸爸看见我的帽子,说滑雪了?我喜滋滋地说嗯。妈妈忍住了前面的话,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说,小棠,你和伟生在一起,还是以学习为主。没耽误啊?我说。伟生师兄有点帅呢。爸爸说,有我帅?呵呵,差不多吧,可能多一点。妈妈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