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去,凳子夹在伟生和雁子中间。我朝雁子那边挪了挪。看向桌上未吃完的菜,我惊了一下,跟我们点的一模一样。要不要这般小心?
雁子哥哥卷毛同学先开口,早看见我们了吧?是不是怕我们让你请客?我说,刚刚看见。一脸撒谎不脸红的表情。雁子似无心地说,那个是你朋友?男?我说,差不多吧。伟生一直在吃一个菜,嚼得很慢,没发声。
你们怎么想起来看我了?还齐齐一起来?我发挥了心小有病,心大天地宽的特性问。
没人回答我,全都埋头吃菜。
我被捧上座又被无视。
我欠起身,把凳子往后推,说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冲个澡了,身上快要臭了。脚步刚挪开就被人摁住了,一看是伟生,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衣服。我的心砰地失去了节奏。雁子看出我的难受,对伟生说,有话好好说啊。伟生慢慢松开手,我的衣服被他捏成了一团还没散开。
我不再坐,有了理由跑开。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竟然很恨他。
我知道雁子知道我们的宿舍,我没回去,我在操场,在别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后来室友来找我,我问她怎么来了,她说吃多了来消化消化。我难得相信。我不说话,她也陪着我不说话。这几年她和我走得亲,我也觉得她和我是知音。后来各奔东西后,我们却再也没联系过。
人和人之间,就这样奇怪,因缘合,因异分。
室友陪我回,快到门口说,哦,有人来找过你,差点忘了跟你说。我只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她说,是个女的。
我朝四周看了看,人早走了,不会一直留在这吹冷风的。
我洗了脸睡觉。室友看我欲言又止。
再过一年,我们就要各谋前程了,或许用不了一年,大家就人仰马翻了。室友去了上海,本来老家有个学校接收她,她可以安稳得捧上饭碗。可她不说原因地去了。于壮壮先在青城呆了半年,也去了上海。当时室友喝高了,我们也都有些陪醉,她指指于壮壮,又指指自己的脸,我们不知道她想说什么,都静静地等她说,可她手一挥,扫倒几个啤酒瓶,人趴在桌上不动了。我站起来,也晃了两下,要去扶她。于壮壮从后面捎起她,说,我送她回去。我们都说好。中间发生了什么,没人去关心。因为都在伤心头上。我打了个嗝,同宿舍的已经提前了走了,只剩下我的室友。室友在等什么,我想我能猜出来。所以,我在毕业酒之前找于壮壮真正地谈了次心。
于壮壮说,他和室友太熟悉了,不怎么来电。我说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想追寻点什么,等过几年,发现手边的正是自己最需要的,可我们却忽略了,抛弃了,后悔不及。于壮壮一脸悲凉问我,我们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吗?我说是。他说,其实我们也没正经谈过恋爱吧。至少,你没认为我们是在谈恋爱。我说,对不起。他说,没事。我说室友挺在乎你的。他说,勉强来的不是好事。我说不考虑了吗?他说再想想。
室友清醒过来后就下了去上海的决心。她一走,宿舍就我自己了,我不想对着空荡荡的床感受孤单。也回了家。
这之前,我们还有几百天的时间挥霍。
雁子又来找我。问我有没有考研究生的打算。我说暂时没有,我能上大学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了,她说,伟生说你很聪明的呀。我说聪明是一回事,上学是一回事。很多做生意的都很聪明,未必能当了学究。她说,话不错,不过我觉得这总不是你。
我直截了当地问她,你喜欢伟生吗?她回答得干脆,可他不喜欢我呀。
慢慢就会喜欢了,你多和他接触。他心软。
雁子不相信地看着我。她说,你看我哥有意思吧?他还觉得你很冷,不容易让人接近呢。
他没看错,我说。你为什么要躲,要退出?我没躲没退出,我不能生孩子,我不想让不可能的事情纠缠不清。
雁子掏出一根麻花,还有余温,我接过咬了一口,很甜,油香味很重。第二口再吃,就有了糖精的味道。她说,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他是个死心眼的人。
我们知晓了彼此的心事,成了朋友。
上辈子,我们大概也没仇的,我没杀你你没杀我,否则这世,我也没揪掉你的头发,你也没把耳光打得我出血。很好,她说。她拍拍屁股上沾的土,扬长而去。那土飘到我手中的麻花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捏着,捏得麻花出了一身汗才放弃。
你要不要见他?要见我帮说一声。不了,我说,现在也定不了一辈子的事。提前圈地也不错嘛,她竟然有心情开玩笑。许是她成绩好不用担心研究生的问题。圈不住,我敲着心脏,有裂口。她嘴巴弯成个圈,我看出她没取笑我。
伟生还是堵住了我。我骑着车往家走,他在路上截下我。这条路是必经之路,没其他的路可行,他倒不傻,没在家门口让我难堪。我想骑车冲过去,结果摇摇晃晃地硬被他拖下来。手腕勒红了,他想给我吹吹,又猛地甩开,好像我罪有应得,活该。他闲适地坐在我的车后座上,我还扶着车把,跨在车上没下来,如若走,就得带上他,不走,就得我下车。我想想,下车。他替我把车停好。
我两手抱着胸,等他先说。
你长大了,伟生说。呵呵,我顺着他的视线瞄,我的手从胸上下来,知道耍脾气了,他又说。我的呼吸不太均匀,胸部一起一伏的。他拉过我的手,也把自己的手掌摊开,说,看看,刚才被绳子划的,他的手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血印有些深。我的头发丝像被拔了一下,疼。
你也不疼我,他说。我的泪已经想在眼里打转,可我不能流,硬生生地憋住。
你怎么这么讨厌?我说,我得回家了。他伸开胳膊抱住我,把我靠在冬青树边。以前我们也离过很近,可那时思想还纯洁,现在过了几年,我们都见多识广了,我的心不听使唤地来回上下乱蹦。你跟我说说话,我想听。他说。样子很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