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现在反而成了我最放松的状态,这是我驾轻就熟的领域,是我重拾信心的补给站,即使忙得马不停蹄,我也乐在其中。一周最重要的周一,所有预计的工作都顺利的完成,还有五分钟就可以下班了,满心满足与成就感。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未知来电。“你好。”我一手拿着电话,一边整理着手中的资料。
“是我,杨镇,不许挂我电话,要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从杨镇的语气中,他似乎对自己可以把控一切充满自信。
“我为什么要挂,我又不是躲债的。”他的所作所为一向无法预测,我不想冒险把自己置于被动,“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我在你们公司门口右手边二百米的路口,你下班后立刻过来。”
“我加班。”
“我知道你今天不加班。给你五分钟,五点五分见不到你,我就把车开到你公司的门口等你,接下来我会做什么我可不敢保证。要知道你昨天甩我,让我白白花了那么多钱,还让我那么没面子,我到现在还一肚子火呢!你得补偿我!”淡如清风的语气却令我更加不安,感觉杀机重重。
“你是在威胁我?”
“我是在帮你分析可能性。离下班还有一分钟,快准备吧!倒计时就要开始了!”说罢杨镇挂断了电话。光听声音都可以想象到他得意的表情。
虽然忐忑,我还是按照杨镇所说的来到了约好的路口,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昨天那辆车。
“这是什么神情,难道见不到我失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杨镇从哪里窜了出来,他的气息吹得我耳畔麻酥酥的,令我不禁惊得一抖,条件反射的转过来,他的脸从我耳边轻轻滑过,惹得绯红沾染我的双颊。
“你为什么总是偷偷出现在我身后。”我低着头,试图隐藏出卖自己的反应。
杨镇却没有放过我脸上的蛛丝马迹,嘴角微微上扬,双眼含笑。他抬起手来,晃动着手中的袋子:“趁你没来,买了点吃的,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的赶来了,还有两分钟呢。”
“你要是一直这样,我就走了。”没等我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抓着我的手,往旁边走去。这次我没有无谓地挣脱他:“你从来只顾自己的想法,你有去聆听我的话吗?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
“动手动脚,强迫你干你不想干的事。”杨镇拉开路边的车门,“这位小姐,请您赏光上车吧。”西装外套着做工精致的灰色呢子大衣,抛去对我随便的语气与肆意的玩笑,扶着车门的杨镇还真是散发着浓郁的绅士气息和翩翩的风度。“你还要这样愣着吗?好多人在看向我们。”
我环顾四周,路过的男男女女,不知为什么都回头看来,再看看杨镇,他的眼睛好像在说话,说着看吧,快上车吧。坐上车,才发现方向盘上显眼的车标,这车得几百万吧,怪不得大家投来异样的目光。
杨镇把手中的袋子放在后边的座椅上,然后坐到了驾驶席。“以后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绝不会勉强你的。就是因为你总想逃跑,我才不得已厚脸皮的抓牢你。”他系紧安全带,启动发动机,一脚油门冲了出去,一气呵成,干练潇洒。
“你这么闲吗?刚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发展事业,你都不需要花些时间努力经营吗?”
“我向来都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杨镇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没想到他开车很稳,不急躁,也没有坏毛病。“而且我目标明确,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什么要优先处理。你,现在胜于一切。”他瞄了我一眼。
“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说啊。说多了自己都不信了吧。”我不想去理会他,早都料到他会使出这招,听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了。
“反正我说没有,你也不信。但想想,年轻的时候我还真是常把这些话挂在嘴边,毕竟女人都喜欢听。”他居然能这么泰然自若地承认。“怎么了,这不就是你认定的吗,为甚还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我?”
“好好开车。”我立即转过脸去。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从见到我,杨镇的脸上一直荡漾着笑容,他是真的喜欢我吗?又喜欢我什么!他身边美女如云,怎会把我放在眼里。
下班时间路上车水马龙,几乎每个路段都在堵车。杨镇虽然有些焦急,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方向盘,却没有因此而影响到好心情。他不顾我的态度冷淡,契而不舍地积极与我闲聊,问东问西,好像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情,他都很关心,不时穿插几个冷笑话,说真的很无趣,但他的笨拙地努力,反而渲染出几分轻松幽默。
“你一直都在打量太阳,你赶时间吗?”不知不觉中,我放下些许防备。
“别老盯着我,会让我分心的。”
“别刚给你点好脸色,你就飘飘然了。你谈生意也是这么毫无正型吗?满嘴没有几句真话。”
“你想让我像谈生意一样一板一眼,步步为营地对你吗?不会无聊,不会累吗?”
“那也比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强。”
“你不会不知道啊,生意场上才是真假难辨,斗智斗勇,互相博弈。哪会像我这样对你掏心掏肺,毫无隐瞒,知足吧!”虽然还是戏虐的语气,但我深知其中毫无掺假的道理。即使我的工作中,也要不断地揣测人心,处处算计,更何况杨镇他们游走在最惊险的风口浪尖之上,艰难可想而知。
“脱离了一个苦海,本想逃到你这港湾安心休息,可你还这么折磨我,我真同情这样的我啊。”杨镇哀怨地叹着气,纵使夸张,也是基于真情实感吧。
“所以与其在我这死水停泊,还不如将你的船驶向合适你的港湾,不是更好吗?你多金又帅,我知道你一定不愁选择一处豪华的栖息之处,何苦在我这个相貌平平,又毫无情趣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呢?好马不吃回头草”
“水怎么会懂得船的感受,只有船知道哪里能承载它,即使最终倾覆沉没,它也心甘情愿,因为它深知那才是它的归宿。”杨镇一改轻浮的态度,一字一句都饱含深情,拨动着我的心弦。
终于穿梭了多条大街,导航传来了目的地到达的指示。一个偌大的场地,各式各样的车整齐地停着,正前方一幅巨大的屏幕赫然屹立,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汽车电影院?杨镇开到比较靠前的位置,熟练地停在车位中。此时天色已黑,屏幕上播放着广告。
杨镇从后座拿来一个准备好的保温袋,放在我们俩之间:“饿了吧?趁电影没开始先吃点披萨吧,应该还没凉。”说着他递给我一张湿纸巾。他打开披萨盒,然后仔细擦擦手,挑了一块食材较多的披萨递给了我。“先吃着,一会儿给你做咖啡喝。”他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照顾着我,给我递纸巾,拿走我用过的湿纸巾。
“也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口味,看你上次吃东西比较清淡,所以我自作主张地买了这个口味的。”杨镇从刚才就略有担心的瞅着我。
“挺好吃的。”我点点头,一边吃着,一边擦拭着嘴角,生怕汁料粘在嘴上丢脸。两块下肚,就已经吃不下了。
“就吃这么点就吃饱了?再吃点。”
“我吃饱了,你多吃点。”见他对我这么体贴,也不忍再对他横眉竖目。
我一边收拾着手边的垃圾,一边不时地瞅向杨镇,不紧不慢,津津有味地吃着披萨的他像一个开心的大孩子,好像没有那么遥远的距离感了。
悠闲平和地吃完饭后,他又调出咖啡机,做了两杯咖啡,放在杯槽里,恰在这时电影开始播放片头,他急忙调到指定的收音机频率,然后凑过身来,我本能地将双手交叉于胸前,他见状犹豫了一下,极尽所能地撑着身体,将胳膊从我的身上绕过。
我屏住呼吸,不敢直视他:“你要干什么?”我轻声细语地问到。
他并没有作答,突然我感受到座椅缓缓地向后倾斜。“这个角度怎么样,舒服吗?”他似乎也有些羞涩。
“嗯。”我转过脸去轻微地点点头。
他立即坐回座位,慌慌张张地放下自己的座椅,突然意识到车顶灯没有关,弹坐起来关了灯,躺了下去。
随着周围灯光的暗淡,气氛也变得微妙。宽阔的场地,没有城市的喧嚣与浑浊,在自然与现代科技的完美融合中,一切如此和谐,本该让人释然。但这狭小封闭的空间——或许是情侣们共享浪漫的甜蜜处所,可以贪婪的享用热恋的甘醇与浪漫——我却无法轻松的沉浸在其中。剧烈的心跳声掩盖了电影的对白,旁边的那个男人让我不能聚精会神地观看电影的精彩。我紧握双手,屏住呼吸,尽量不让他察觉变得局促的呼吸。
杨镇也一动不动地僵直地待在一边,两个人显然都无法适应突然营造出来的这种氛围。
“不好意思,我开一下灯。”说着他点亮灯,再次转向后座,拿来那些我们相见时他买的东西。“我忘了这个了,一边吃一边看吧。”他打开袋子,各种零食露出头来。看着本是外表沉稳,又有着花花公子作风的杨镇,拘谨地指着袋子,紧张地迅速关灯,隐隐地觉得很是可爱。
车内越是寂静,空气越是凝重,我也越发不安,口干舌燥,索性拿起咖啡,小啜一口,瞬间满口**,险些喷了出来,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不得不端在手中,小声地吹着杯中的咖啡,吸着袅袅飘起的醇香。指尖感受着杯体的温度,好像也能缓解紧张的情绪。
相反,杨镇平静地直视着前方,沉浸在影片温馨浪漫的气氛中。影片是刚获得几项奥斯卡大奖的美国爱情歌舞片,随着大奖的颁布,影片的人气大涨,许多人都争着一睹它的芳容,而此时我们也成为了浩瀚大军的一员。随着心情的逐渐平静,影片镜头对氛围的渲染以及耳边传来的主人公低低吟唱的美妙声音也牵引我走进了他们的甜蜜世界。故事平凡简单,却描述了我一直向往的纯粹爱情,我从没想过不起眼的我会和轰轰烈烈有任何关联,更不曾幻想能牵扯进如偶像剧般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中。毕竟这近三十年我的情感生活就是一杯白水,无色无味,无波澜无起伏,我就是这样一路走过,不被任何人注意。所以如果有朝一日命中注定的人出现在我眼前,我希望他带给我的恋爱会像洁白纯净的茉莉花一样,虽无艳态惊群,但吐香持久,甜淡悠长。
电影的神奇之处就是会让人产生幻觉,把自己当作其中的主人公,我自然也不例外。我会因为女主角高兴而笑,会因为她悲伤而默默流泪,也会因为她与男主角初次牵手而怦然心动。如果是独自一人观看的话,见到两人缠绵地接吻我定会心潮澎湃,但第一次身边多了一个男人,这样的画面不免让我不好意思。这或许就是他故意选择这个地方,这部电影的心机吧,我捏着还残留少许咖啡的杯子,强装镇定。突然我感觉手背被触碰,本已绷紧的神经像绷直的皮筋被拨动一样,强烈的弹动起来,我惊慌的不慎将杯子摔落,接踵而至的是恐慌的情绪和无尽的歉意,这可是豪车,弄脏了的话简直不敢想象。我第一反应不是在意因为我的躲闪而手足无措的杨镇,不是因为自己破坏了别人观看电影的兴致而愧疚,竟是抓取几张纸巾,努力擦拭着咖啡,担心着这个没有生命的机械设备,担心自己无法承担这巨大的损失。现在都不敢回忆那个片段,怎么会这么丢人,我在他心中遇事宠辱不惊的形象一定荡然无存了吧。他一定会蔑视我,觉得我不过也就是个见钱眼开,小家子气的人吧。就算我没想和他交往,我也不想自己变的不堪,甚至遭人厌烦。
“没撒到你身上吧。撒车上没事。”杨镇试图阻止我。
“对不起,都怪我没有拿住,把你的车弄脏了。”我低着头,攥着浸湿的纸巾,痛恨着自己的毛手毛脚。
“没事的,不怪你,是我吓到你了。”杨镇拽过我的手腕,战胜我倔强的手指将我攥在掌心的纸巾夺了过去,又拿湿巾温柔地帮我擦拭手上咖啡。
“好好的一部电影,被我搅成这样,还有车”环顾眼前的一片狼藉,我无颜面对他。再喜欢你的人,看到你这么失礼,好感也会一点点消失殆尽,不会再容忍你的任性和恶劣的态度,对你百依百顺了吧。
“怎么会。”杨镇将垃圾丢进垃圾袋,然后把我的手抓在手中,“我们还是接着看吧,看,他们去剧团竞聘了。”
我像是被施了魔法,无力抽手,而是被他强有力的大手压制着。我不知道怎么坚持将电影看完的,甚至不知道后半段讲述了怎样的故事。直到广场四周的路灯亮起,影片字幕开始滚动,我的注意力都在被他牢牢控制的手上,由于紧张,一直不敢动,胳膊已经有些酸麻。余光不经意间扫到车垫上灯光照射下格外明显的咖啡污渍,我内心充满了歉意。
“对不起!”我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等待着他的训斥和惩罚。
“没关系的。”杨镇看着无比自责的我,有些心疼,稍微停顿,他接着说道:“你陪我就好了。”
“当然,你看看清洗需要多少钱,我赔给你。”我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即使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一顿我也毫无怨言,只要能从他那得到原谅。
杨镇转过身来,伸出左手轻捏一下我的脸,那神情好似一个慈祥的大哥哥。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杨镇,我以为他定会借此机会对我冷嘲热讽,抓着把柄要挟我,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表现的好像不管我犯下什么错误,都无条件地包容我。
旁边一辆辆车驶去,杨镇却依然完全放松躺靠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我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多次试图解救被束缚了很久的手,但都失败了。
“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杨镇把手往他的方向拉了拉,搭在了他的胸前。“你注意到没,这里能依稀地看见几颗星星。”
我仰望着天空,漆黑的天幕被轻雾笼罩,早已失去了儿时观察时的神秘与灿烂。
“还记得小时候常常趴在窗上,欣喜地数着遍布满天的繁星,感觉没有更美妙的事物可以和它的璀璨相媲美了,还曾梦想长大了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分享它。可随着年纪的增加,繁重的学业,忙碌的工作,无聊的应酬,每天充斥的事情让我无暇它的美丽。再加上众多的诱惑,膨胀的**,为了一个个目标停不下来的脚步让我一直怀揣一颗不安分的心,至今也没有实现那个简单的愿望。今天终于放下一切事物,找到你,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却不曾想物是人非,变得如此糟糕。”杨镇若有所思,“真不该错过啊!”
杨镇的话里蕴含着什么意思?物是人非指的是?什么变得糟糕?他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吗?一直心心念着甩掉他的纠缠,但为什么听到这些觉得特别刺耳,心里空落落的。杨镇松开了我的手,将我们的座椅调正好,缓缓地将车开走了。
回去的路已经不在拥堵,但感觉归途特别的漫长。尽管是我搅乱了夜晚的美好,但是杨镇看到我闷闷不乐,使出浑身解数取悦我,再次相逢以来,努力的人一直都是他,可我除了逃避什么也没为他做过。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过去的他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每当想到他轻蔑的眼神,现在他所有的好似乎都被屏蔽了。
杨镇把我送到家门口,熄火和我一同下了车。
“今天本来想给你制造一个难忘的记忆的,但好像被我搞砸了,你并不开心。”杨镇站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一直都是你在揽下我犯的过错,明明是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车!我就是这么笨手笨脚,想嘲笑就尽管嘲笑吧,对我失望就大声说出来吧!为什么在这装得毫不介意,是在讽刺我的贫穷嘛!”我从未有过对某人大喊大嚷,我几乎是闭着眼睛使尽全身力气的宣泄着。一路的纠结,矛盾的自我斗争令我筋疲力尽,我既对过去的他满是怨恨,无法释然,也为自己现在对他的的所作所为而生气。他越是对我好,越是不介意,我就越怀疑自己,让一个对过往完全没有记忆的人,无辜的承担着我的指责与埋怨是件多么卑鄙的事情。
杨镇冲过来想要抱住失控的我,却被我无情的抵挡了:“别碰我。”看着傻愣愣的杨镇,眼睛酸酸的:“所以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上你,所以别白费力气。”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过请放心,我的过失我会负责的。”
“是啊,你毁了我的电影,毁了我的爱车,我当然不会这样放过你。既然你信誓旦旦地承诺要赔偿我,那就休想这么算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债主,这债务还是蛮高的,所以对不起,估计你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去忍耐我了。”杨镇看我不吃软的那一套,改变了策略,收起了所有温柔,又恢复成那个冷言冷语,轻狂霸道的杨镇。
他态度冷不丁的转换让我猝不及防,泪水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落,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得知我们还有理由再见,我们的牵绊还残存着而产生的喜悦。
“你准备好随叫随到,我会再联系你,你无权拒绝我!”他命令的语气,强硬又威严,不给我任何周旋的余地。
我呆呆地望着杨镇转身离开,恍惚的我完全没有留意到他转身时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