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雪后,寒冬的强劲趋势渐弱,风虽然保持着气势,但已然不再似利剑般刺骨,软弱了许多。街上来来往往匆匆的人影中,不乏身着单薄,身姿绰约的人。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太过虚弱,不敢轻视严冬的威严,我丝毫不放松警惕,捂得严严实实的。
一样的时间,天已透亮,不过清晨的城市还是寂静的像个沉睡的孩子,不忍惊醒,又期待迎来每天不断变化的他的崭新面貌。有人说生活就像一面镜子,你笑它就笑,你哭它也哭。或许微笑着用一颗积极乐观的心去接受它,它就会回报我些许美好吧。今天它又会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每天最大的挑战,对我来说,就是上班高峰时车上的拥堵。上车就是一场战役,即使你是个反战平和的人,也无法避免卷入其中,甚至有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是怎么从车外转移到车上的。但我依然坚持不买车,握着方向盘堵在路当中寸步难行的滋味,我更不愿去品尝。
今天,我已经等在那个熟悉的地方,等待着战役拉开序幕。听着英语,感谢着蓝牙耳机的发明,因为再也不用担心耳机线任性的与其他人纠缠,扰的我慌乱地在狭小的空间解救它。
一阵拥挤,天旋地转,透不过气来,不知今天又是哪个神之手,助我一臂之力,把我塞到了这个似乎马上就要炸裂的金属壳子里。前面一层各种姿势玩着手机的人,身体告诉我身后亦是如此,夹在他们中间动弹不得,根本无法抓到把手。除了人头,什么风景也看不到,真想成为姚明,至少可以不用再数前面人的头发了。我把包死死的抱在胸前,互相保护着彼此,也希望以相对稳妥的姿势来保持平衡——国内的司机都是自由灵魂,开的都挺**,急转,急刹——还是得伺机抓住一个把手,现在这样好没有安全感。
身体右后方的人好像互相交错着挪动身体,引起了一点骚动,在这种情境下这太正常不过,虽然分散了我的注意,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在牵引着我,但也没太在意,很快又专注于手机里播放的英语新闻。
后来才意识到原本依靠着我的某人的后背好像消失了,一阵暗喜。回国之后最厌恶陌生的人与我有身体接触,但现实逼得我不得不去接受,现在是冬天还好,大家都裹得跟粽子似的,夏天就变成炼狱不堪回首。
好不容易盼到一站,希望多些下车的人,宽松一下,没想到涌入的人流直接把我冲到了角落。一大早就让我面壁,心声抱怨,摩挲着侧过身来。
“你怎么在这?”我惊愕地发现杨镇站在我身后,一只手用力地撑着身体。“你该不会是”
“我好久没有坐过地铁了,所以来感受一下。”杨镇低着眼看着刚刚被挤压的缩成一团的我。
“你还真是无聊,放着豪车不开。”我直起身,挺起腰板,想争取和他平视,虽然是奢望。
“你不是还欠我一句话吗?我想尽早当面听你说。本来打算开车接你上班,但一想你肯定转身就走,那就只能选择一个你想逃也逃不掉,不得不和我在一起的办法,这叫智慧。”不知道是被人挤的,还是杨镇故意的,他的胸膛几乎顶到了我的脸,我们之间的空气都要压缩空了。虽然看不到他的脸,我却清晰的听到他掩饰不住的笑声:“没想到坐地铁比我想象福利要好。”
“少来,快让开。”这样的场景只有在电视中看过,还记得当看到男主用身体为女主抵挡人流时,我曾嘲笑剧本场景设置得肉麻,并放下豪言壮语,要是真有人这样挡在我前面,我一定一个巴掌打飞他,不给他可乘之机。今天老天终于忍不住想要验证我能不能说到做到了吗?
“先不说我想不想,我真是无能为力啊!”杨镇用夸张的语气向我挑衅。“恐怕我要支撑不住了。”说罢,他那只无处安放的手扶住了我的腰。
“流氓!”我用手撑着他的身体,不让他再靠近。
“你抢了我的台词,你个女色狼。”杨镇暗暗自喜,我耳中回荡的他的语气编织成他得意洋洋的笑脸。
我斜了他一眼,不愿与他再多说一句。
“你的魔爪放在哪儿呢?”杨镇压低嗓音,充满着磁性。
我低头瞅见下意识护住自己脸颊的手竟放在他的胸上。赶紧抽回触摸到他的手,再次紧紧地抓住抱在怀里的包,极力掩饰自己的害羞与紧张。
“你上次说什么,快,再说一遍!”可能由于距离很近,杨镇的声音变得柔和。
“我说你无赖,你就是个狗皮膏药,越想撕掉,就会粘得越疼。”昨天分开之后,杨镇更加活跃,不时地就给我发微信,甚至发语音。语气也变得随便了。
“狗皮膏药有什么不好,至少你现在想把我贴在身上,这对我来说是个好事啊!而且掉不掉我说了算。”杨镇低头含情脉脉的看着我,而看到他的神情,就像连喝三杯特浓咖啡,让我心跳急剧加速。
“我说的话你好像永远也听不懂。”我的脸涨得通红,低声细语到。如此近的距离让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杨镇看着我的神情有点得意,“与人交流,不是靠耳朵,而是用心,你的心,我已经读懂了。我的心呢,你读懂了吗?”杨镇一点一点地把脸凑了过来,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了。我唰的一下子扭过脸去,屏住呼吸,舒缓着无法形容的紧张。
“读懂什么,你看不出来我多讨厌你啊!”
“真喜欢看到你这个口是心非得样子。”杨镇的手勒得更紧了。
“不害臊!”我狠狠地掐了他的腰一下。他立刻面露痛苦,紧锁眉头,弯着腰,撑着墙的手捂着腹部,却不肯放开放在我腰间的手。
“你别再装了。”我有点担心用力过猛。
“真的很疼。”杨镇半睁着一只眼偷偷瞄着我的反应。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你自找的。三十好几的人还玩小孩子的把戏!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啊?”
“看着我的眼睛,我对你一直是很认真的。”杨镇略微屈腿,将眼睛的高度与我平行,直视着我。
正巧车到站,我一把捂住他的眼睛,“下车了!”说着把他扒拉到一边,一个箭步冲下了车。杨镇不慌不忙的跟在我身后,整张脸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车站到公司并不是很远,步行的话大约十五分钟,杨镇立起领子,半挡着那张俊俏的脸庞。他双手插兜,步伐矫健,像一个保镖紧挨着我,时不时胳膊与我的身体不经意地轻轻碰撞,仿佛钟锤一下下敲响着我心中悬挂的钟,让我心神不宁,余光扫向他,杨镇却很是自然,完全不在意这些微小的举动。
逃离了刚才狭小暧昧的空间,在这个阳光普照宽阔无边的马路上,杨镇终于收起似水——快要“溺”(腻)死人的深不见底的水——的柔情,跟我从左一嘴右一嘴的闲扯瞎贫,到谈论起工作的事情,但我始终心惊胆战,生怕何时他又丢来一个炸弹,惊起一片波澜。
“这么快你就到公司了。可你还没跟我说呢!”杨镇有些失落。
“没什么可说的,不许再像今天这样跟着我了。”
“如果你决定更改上班的方式,我可以考虑考虑你的建议。”
“为什么要改变,我很习惯,这就是我的生活。”
“习惯着你的习惯,只会让你变得懒惰,失去进取心与斗志,打破习惯的束缚,才会变得更加强大。我认识的盛幽兰应该是个女斗士,我愿做你的战马。”
我撇了撇嘴:“我要上班挣钱养家,不像你,你能让开吗?”
“好吧。”一早上,杨镇都是这副模样,隐藏不住的喜悦溢于言表。
我刚要转身离开,又被他给叫住了。“我发现你今天对我的态度很不一样。你今天没有带刺,我很高兴。以后再温柔点呗!”
我没有回头。细想来,我今天好像真的没有对他横眉竖眼。是因为心情好,还是因为第一次和他用这么普通的方式相见。
“今天特别想见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我一会儿有个重要客户要见,很难缠,我要想方设法从他手中得到一份大单子。其实我很紧张,很怕应付不来,所以我想得到你的鼓励,想让我的幸运女神给我带来胜利,你能为我加加油吗?”
我很能理解临上战场的心情,有些怜悯孤军奋战的他,也有些心疼,回头看见杨镇期待的目光炯炯有神。
“那就加油吧!”
杨镇并不满足于我平淡的话语。“就这样吗?”
“要不呢?”
杨镇掏出手来,用手指指了指脸颊。
“什么意思?我真得走了,先加油谈成了再说吧!再见!”我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进了办公楼。身后传来杨镇的声音:“谈成了我请你吃饭!还有,你要对我说那句话给我听!”
一上午都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满脑子都是早上与杨镇相遇的场景,尤其是最后的分别,还有他手指指向的深深的酒窝,我好像沉溺在那涡深情中了。理性告诉我不该因为突然有一个高富帅突然闯进我这个单身老姑娘的世界,并对我深情款款就不顾一切,放弃原则的轻易妥协。但感性却总将我的思绪牵引向他的身上。
“也不知道生意谈的怎么样了。”看着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手机,不禁自言自语到。
中午吃晚饭和同事在门外的广场散步时,终于电话铃声响起,毫不意外,是杨镇。
“喂。”我躲到一边。
“你有一直想我吗?有没有为我祈祷啊?”杨镇的语气很是轻松。
“挂了。”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更努力地听他的声音,哪怕他的一个呼吸声,我也不想错过。这一阵子的相处,尽管不想承认,我对他的心境还是在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
“你就不好奇我有没有签下合同吗?”
“吵死了。”人声混着车声,显然他在外面。
“我刚谈完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我成功了!”杨镇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语调比平常的任何时候都要高昂。
“恭喜你。”我好像自己谈成了一样为他高兴,但极力掩饰着不让他察觉。
“你不替我高兴吗?”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在他的面前我总能激活隐藏着的小恶魔,不断和他顶嘴,装作邪恶,漠不关心,说从来没说过的话。
“还真是铁石心肠。不过你已经答应我了,我要谈下来,你就和我庆祝。”电话那头传来了开锁,关车门的声音。瞬间世界安静了许多,就只环绕着他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你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别为了气我就摧毁自己的人格哈!我晚上过去接你。”
“我不要”还没等我回绝他,杨镇就一如既往地挂了我的电话。他总是这么霸道,任性,以自我为中心,不倾听别人的想法。只要他想做的,似乎你就没有权利拒绝。一直以来身边没有出现过这个类型的人,本以为会很讨厌,但并没有,反而觉得有点新鲜,可能正因为是他。设想如果对方不是他,而是别人,我是不是还会享受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