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旗在风中招展,上面是火一般的赤虎在仰天咆哮。
红色老虎是赤虎军的标志,而赤虎军是大将军徐猛一手打造出来的精锐部队。
放眼整个百国之地,只有寥寥几个国家的军队敢和赤虎军一战,但结果是注定的,必败!
赤虎军旗下,战马上的徐猛腰杆挺得笔直,红色盔甲上还有斑斑血迹,马鞍上斜挂着一柄重剑,隐隐泛着血光,这柄剑沾了太多人的鲜血,早已有脱离凡剑的趋势,若是被哪位仙人稍微锻造下,就是一柄惊艳世人的妖剑。
徐猛身后是跟随他回都城的百名亲卫,清一色的暗红色盔甲,鲜红的大红披风,就像一群从血山血海中爬出的屠夫,眼神凌厉,充满对生命的漠视,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暴戾的嗜血味道,让都城的将士为之心颤。
吱呀~~
城门缓缓打开。
穿有一身绣着金色大蟒黑色王服的齐王从城内走出,大笑道:“徐兄,好久不见,孤王甚是想念啊!”
徐猛刚毅的脸上也露出笑容,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臣见过王上!”
“快快请起,我早就说了,你我二人兄弟相称,不待见这些虚礼!”齐王连忙伸出手,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但徐猛就像扎根在地上的山岳,纹丝不动,让他脸色变了变。
下一刻,当齐王的气力散去时,徐猛站了起来,认真道:“君臣有别,臣怎敢逾越规矩!”
齐王有些难看的脸顿时露出笑颜,对比于兄弟相称,他当然更喜欢君臣有别。
站在侧后方的宋相国一直没说话,只是有些厌恶的皱眉,意味深长的看向徐猛,希望他看过来,好让自己用眼神传递一些不便言说的东西,但徐猛看都没看他一眼,似乎把他给忽略了。
但同为齐国的中流砥柱,怎会视而不见呢?
宋相国知道,徐猛这是故意的,故意不看他的眼睛,拒绝接收他传递的信息,可这是为什么?
难道他真准备做一个愚忠之臣?
如果不是,他又想做什么?
“徐兄,我为你准备了接风洗尘的盛宴,一起去用餐吧!”齐王笑道。
徐猛摇头,拱手道:“请王上恕罪,微臣想先回家一趟。在不久前,微臣听说青儿神智恢复正常,因为边关事多,就没赶回来”
齐王打断他的话,笑道:“好,我明白,你先回家,徐青侄儿我也看了,聪明机智,只是身体”
徐猛叹了口气,“王上不用瞒我,我知道青儿的经脉问题。正所谓得者,失也。我宁愿他像个正常人活一年半载,也不愿他一辈子浑浑噩噩,让人在背后取笑。”
一马当先,身后百骑。
齐王站在幽暗的门洞里,双手附在身后,眺望远去的徐猛背影,脸上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森然道:“先让你们一家团圆,免得说我不近人情。你要是表现的好,我会让你的宝贝儿子多活一年。如果不好,那就在黄泉路上一起作个伴吧!”
宋桂落在后方,隐约听到齐王的话,苍老身子一颤,恍惚间像是回到几十年前,在大汉朝游学的时候,曾与老友讨论过的问题:“君王无道,做臣子的该何如?”
老友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王无道,等于是自绝后路。臣子愚忠不是善,而是恶,当斩!
自己当时的想法和老友相左,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君王无道,却能迷途知返。做臣子的职责,就是让君王回到正确道路上。但是当臣子这么多年,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异想天开,太过天真了。
芸芸众生,有几人能听得进别人的忠言逆耳?
我可以做错事,但你不能指出我的错误,否则你就是刁难我,是狼子野心。
城门口发生的事在第一时间传到将军府,徐青和夫人都跑到门口等待。
当那一马当先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吃斋多年的夫人也按捺不住激动,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真怕齐王等不及,在城门口就动了杀手。
徐青的心思最复杂,因为这个在马背上稳如磐石的男人太耀眼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听的最多的名字就是徐猛,在百国之地能与任何一个君王平起平坐的大将军。
哒~~
徐猛扯动缰绳,战马止步,身后百骑也在同一时间慢下来,马蹄声达到和谐的统一,足可见赤虎军在战场上的英姿。
“夫君。”夫人上前,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握住徐猛粗糙的大手,眼眶含泪。
徐猛宠溺的笑道:“这么大人了还流眼泪,羞不羞。”
夫人抬起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小声问道:“夫君,你知道齐王要对你做什么吗?”
“嗯。”徐猛只回了一个字,也没说自己的想法,但夫人就心安了,她知道,只要这个男人心里有数就行了,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青儿见过父亲。”徐青深呼口气,上前一步,躬身道。
徐猛那双充满威严的虎目落在他脸上,像是有两束光照着他的脸,让他睁不开眼,下意识的躲避,低着头。
如果他此时直视徐猛的眸子,会发现徐猛的眼里涌动着不解和悲伤,像是看出什么了,难以置信。
“哈哈,我的好儿子!”徐猛在一瞬间收敛所有的情绪,迈步到徐青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走,我们父子俩到屋里聊聊,这么些年,还没正经说过几句话呢!”
夫人跟在后面,看着这对父子的背影,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小院中,所有人都退出,只留徐猛和徐青两人。
徐猛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冷掉的茶水在杯子里,沉默的喝了一杯、两杯,然后看向站在旁边,有些局促不安的徐青,指着对面的石凳道:“坐!”
徐青挤出一点笑容,听从的坐在对面。
两人面对面,四目对视。
徐猛盯着他的眼睛,在他下意识要躲开的时候,不容反抗的说道:“别动。”
徐青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安,眼中的酸涩,任由徐猛观察,而且他也在努力对视,想找出徐猛这么做的原因。
父子相见,哪有眉目传情的?
徐猛移开目光,神情有些失望,仰望天空飘浮的云朵,苦涩道:“青儿是怎么死的,你杀的吗?”
一句话,终结徐青所有的伪装。
他脸上挤出的笑容在刹那间僵硬,然后消失,被恐惧和震惊爬满,咽了口口水,不知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不要隐瞒,我能看出来,你不是青儿。”徐猛平视徐青仓皇的脸,皱起眉头,眼中甚至有杀机在酝酿,缓缓道:“我只是不能确定,你这家伙是从哪儿来的,青儿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我杀的,我也是在偶然情况下才进入他的身体,不,是尸体,我进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徐青的声音无比沙哑,就像被人用恐惧吓了一千年,嗓音都变了。
徐猛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我信。”
“你信我?”徐青愣住了,并不觉得自己有被相信的资格。
徐猛道:“虽然你的灵魂比较特殊,但我能感受到,它并不强大。想要夺舍一个活人的灵魂,百死无生,没有可能。”
徐青苦笑,很有感触的叹道:“没错,我是很弱小”
“那具从天而降的火焰甲人和你有关系?”徐猛又问,步步紧逼。
徐青这回敢打量徐猛了,刚毅脸上有悲伤和失望的痕迹,那是对儿子死去的哀悼,且他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这个男人远比想象中的要深不可测。
如果说小将军骗了齐国人二十年,那么他的父亲,也就是眼前这位赤虎大将军,则是骗了天下人几十年,包括他的儿子。
“嗯,有关系,我的肉身就是被它毁去的,接着灵魂离体,看到您的儿子,也就是小将军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鬼使神差到了他的体内。”徐青实话实说,没有隐瞒。
徐猛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怕说了你不信。”
“什么意思?”
“我也叫徐青,字也一样。”
徐猛愣了下,苦笑道:“这是老天对我的补偿吗?你的家乡在哪?以前是什么身份?”
这回轮到徐青沉默了,他不知该怎么说,实话实说吗?
徐猛没有催促,而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斟酌。
徐青站起身来,环视一周已经开始熟悉的小院,幽幽道:“我没有家了,感觉回不去了。”
徐猛一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那就不说,你想好以后的路怎么走了吗?继续做我的儿子,还是别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徐青一脸茫然,轻声道:“只是我没有选择,都是别人在背后推着我前进。”
“这很正常,身不由己的人,天下间绝不止你一个。”徐猛顿了顿,问道:“有几成把握推翻南宫泽那家伙?”
“南宫泽是谁?”
“齐王。”
徐青想了想,没有给出概率性的数字,而是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徐猛从石凳上起身,拍拍盔甲上的尘土,看着他的眼睛道:“如果青儿没死的话,我会对他说:‘这么大的事怕是在你心里来回称了不知多少遍,称来称去,早就知道哪头沉、哪头轻。爹和你的秤一样,你愿意,爹就愿意’,对于你,我也说这些话,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早就有数了,没有选择。”
听了这些话,盘旋在徐青脑海的迷雾像是在刹那间稀薄了许多,让他想通了一些事,认真道:“谢谢,我也不确定自己有多大把握,只能全力以赴。”
徐猛意味深长道:“我拭目以待,但不会帮你,我只会将赵鑫那家伙的军队拦在城外,城内的事,你自己解决。”
“为,为什么?”徐青脱口而出,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本以为他会爱屋及乌,帮自己一把的。
徐猛讥讽道:“你不是我儿子,我这么做错了吗?你要是失败了,那正好,我把青儿的尸体收回来,厚土安葬,免得让你这个小偷给糟蹋了。”
“我要是成功了呢?”徐青追问了一句。
徐猛悲伤的笑笑,“那刚好,继续做我的便宜儿子,夫人她身体不好,真希望她这辈子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徐青明白了,徐猛打心里是希望自己死的,不希望儿子的尸体被别人使用,但他又疼惜妻子,不想让妻子知道儿子殒命的事,所以给了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谋朝篡位。成功了,自己能活下来;失败了,魂飞魄散,把小将军的尸体还回去,入土安葬。
或许在徐猛看来,儿子谋朝篡位失败而死,妻子更能接受,比较容易的从悲伤中走出来。
又或者说,徐猛知道自己儿子最希望做的事是推翻齐王,登上王位,现在借助自己去完成这个愿望,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身体可以走在这条路上。
而且现在就杀,夫人会相信他说的话吗?说我们的儿子在神陨事件死亡,留下的尸体被另一个人占据了,我杀了他。
不说夫人信不信,就说信,她也不想看到自己儿子的身体被再杀一次,因为她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