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休道》 第三章：铁饼

    十月下旬，秋意正浓，午夜时分，银光漫天，霜华遍地。

    高院之外，一黑衣女人踏破满是寒霜的枯叶，望着这院内的豪宅，女人压了压帽檐说道：“难道你就打算安逸于这深院之内吗？”

    定邑广场，岚夏城最老牌的商业购物广场，也是现如今岚夏城中最大最繁华的购物广场，来这里消费的人群很是广泛，因为你所需的在这里都能找到。

    周行驱车来此，一方面是想回味一下记忆中的感觉，另外也想看看这些年的变化，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他来说都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借口。

    周行从地下一层开始向上漫无目的的逛着，饮食区，娱乐区，男士服装区，女士服装区……一一经过，他似乎看的很认真，就像能记下每一个店铺，甚至是每一个行人似的，但是他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大约停滞两秒，然后继续前行，因为他总是走着走着，眼神就失了焦点。

    又走马观花的逛完了一层，踏上电梯，往上一层而去，眼神仍不住的四处看着。突然周行有一种既视感，他不自觉地向走边看去。黄色微卷的长发自前肩泻下，化着淡妆，却依旧显得妩媚，中款的牡丹色连衣裙有着黑色的小翻领，前面点缀着小珠子，裙摆将身材衬的很是完美，妩媚成熟之中带着小巧。这张面容如此熟悉，似乎见过，想过无数次，名字几乎呼之欲出，但到了嘴边，又忘记叫什么。一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周行扭回头，闭了闭眼，暗自骂道：作怪的既视感。

    右边上行，左边下行，很快对方就消失在了视野中。电梯匀速缓慢的运行着，很是平稳，转眼间就到了上一层。

    刚踏出一步，似梦似幻地听见一声“周行！”

    那声音好似极富有吸引力，周行不由自主转过身，循声望去，红衣女子正看向自己，倏尔间，那清冷的容色消失了，随即媚态横生，碧波清水般的眸子泛着流光，朱唇微启，女人面向周行，背向下，所站方向与电梯恰恰相反，愈行愈远，女人见周行回头看向自己，挥了挥右手，只见上楼或下楼的众人皆看向自己，那脸颊霞色骤起，右手极不自然的掠了掠耳边的鬓发，眼神却不见挪动，依旧是炯炯的看向周行。

    众人先是看着电梯上的女子，成熟之中不乏妩媚娇羞，实是惹人怜爱，再循她眼神看去，便是周行，众人之中不乏羡慕嫉妒者。周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眼神，看着红衣女子下了下行的电梯，然后又上了上行的电梯，并径直走来，很快就到了面前。

    女子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你还记得我吗？”她看出了周行眼中的一丝的疑惑。

    “林筱？”几乎没有回忆，名字张口而出，就像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脸上的喜色就像是延时拍摄下开放的红玫瑰——美丽动人，“真是好久没见了。”

    周行恍惚了一下，这才答道：“是吗？”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林筱好似没有听见周行的回答。

    定邑广场一楼，一家甜品店。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林筱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和一分黑森林蛋糕，周行仅仅要了一杯柠檬茶。

    林筱吃了一口甜点，这才说道：“算一算已经九年多没见了，快十年了，这些年也没听过你的消息。”

    “这些年几乎没怎么在岚夏呆，毕业后就是大学，大学后在岚夏待了一年左右，然后就走了，最近刚回来”

    “你还真是忙呀，都没有时间见见老同学。”

    周行笑笑，“这几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这才回来了。你呢，过得怎么样？”

    “找了份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就像他们一样”林筱朝店内正在忙碌的店员望去，手中拿着那杯玛奇朵摇来晃去。

    “大学毕业那年，我听说——你结婚了……”周行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他原本还想说：是吗？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咔嚓”塑料的杯子被捏的陷了下去，林筱像是被吓到了似的。林筱看了眼周行，睫毛扑闪了两下，笑了笑，然后开始着手将杯子捏瘪的地方给挤复原，边把弄着杯子，边笑着说道：“是啊，女人嘛，那时候是最好的青春”

    “哦，也有道理，毕竟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说出的话和想说的又不一样。其实周行想说的是：听说你结婚的时候已经怀孕了，现在孩子都能和你顶嘴了吧？这话什么意思？奉子成婚！自己无意中伤，但是就怕听者有心。只说后半句？周行做不到，如鲠在喉。

    听完周行的话，林筱的表情无丝毫变化，也只是反问道：“你呢？”林筱不知周行所想？原本她期望的问话应该是：过得还好吗？孩子呢？诸如此类关于自己近况的，不曾想周行的回话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便随口甩出一句话。

    “我？还是一个人，连女朋友都没有。”

    林筱微蹙着眉头，一边笑着，一边一脸怀疑地说道：“不可能？你这样的可是很抢手的哦！”

    周行苦笑，只道：“真的”。

    林筱信了，同时也似乎更感兴趣了，依旧笑着问道：“为什么呢？你都看不上吗？还是说因为有喜欢的人？”

    周行思索了片刻，这才答道：“如果一定有个原因的话，那我觉得是因为习惯，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一个人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然后也就无所谓了。”

    “这也能习惯？难道你看破红红尘了？”林筱心忖你若不想说也就罢了，何必这么敷衍我呢。

    倘若真的敷衍自己，自己又真的能接受吗？不过他真的是在敷衍我吗？倘若是真的呢？

    “也许真的看破红尘了呢？”周行故作玩笑般说道。为什么故作玩笑般呢？难道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她就信了吗？周行心里很清楚，这般做作说的话，能让林筱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可自己前脚刚说了实话，后脚就想让她觉得这是句玩笑话，这前后还真是矛盾，为什么？周行感觉得到，或者说他心知肚明，却不敢承认这种感觉。

    “还真是敷衍我的”林筱再次相信了自己的感觉，对于这样的回答，她笑笑作罢。

    见这般情景，周行又开始对自己的回答感到后悔，或许觉得自己就不该回答，这下怕是真的成了敷衍她了。这样的结果好不好呢？自己也说不清，但就现状来说，答案是否定的。还是调解一下气氛更为重要，周行硬扯过来一句：“你刚刚说我这样的抢手，为什么呀？我怎么不觉得呢？”

    “难道不是吗？”原先只是的话也只是随口一说，虽是事实，但是也未曾考虑过理由，林筱开始为自己的话找实据，细细地打量着周行，肤色白皙，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不失一分俊俏，但是眉宇间的神色与印象中的已相差甚大，当年的放荡不羁早已匿去，似笑非笑的，深邃的冰眸似乎蕴藏着太多的过去，与当初的他相差甚远，也许这就是他成长的表现吧，林筱想到。“在学校的时候，不是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你的吗？你不是很受欢迎的吗？”话说完，林筱不知怎么自己就说了这样的话，想一想，大概是因为彼此真正接触的时间也就那个时候吧。

    “那时候都很年轻，懂得什么呢？”周行说道，同时也回忆起那些年的一些事情，但也仅限于回忆，不曾说出。

    周行的话也让林筱陷入了沉思：那时的确都很年轻，但真的什么都不懂吗？有时理智的思考倒不如直觉来的真实。

    两人皆不再言语，一时气愤凝滞，只听见店员调饮品的声音和电视声。

    青涩的时光，纯真的爱意，不再仅仅是憧憬纸上那几行爱情，而是真切的爱上了某人，等他来填满自己空白的部分，希望未来有他相伴，可惜羞涩的自己却不敢表明心意，只能期待，满怀期待，期待他说出那句能让自己羞涩不已却无比喜悦的话。然而，青春不是那发黄的书本，能任你翻阅，它就在你的期待中消失殆尽，成为过去，当你再次回忆起时，只觉得那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回首往昔，是多么想告诉当初那个小女孩，去做吧，不要畏惧，否则你会懊悔终身的。然而，看见的只有镜中落寞的自己。

    我依然喜欢你，就像那时一样，我不曾忘记你，你能接受我吗？这样的念头在林筱心头一闪而过，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时隔多年，再说这样的话感觉很是荒唐，更何况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结婚的事情。

    林筱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经过反复的思考，她觉得有必要说清，她抬起头看向周行，正准备张口说些什么，却见周行在认真地看着电视。

    “就在昨晚，某论坛一位网友曝光了华夏钟鼎医药董事长郭柏时的贪污受贿情况，据这位网友所言，郭柏时在位期间利用职位之便，收受索取贿赂，挪用公款，拉拢亲信等数条罪状。就在今天上午，纪检部门已经将郭柏时从华夏钟鼎医药的大楼带走，今天钟鼎医药的股票开盘直接跌停，海外股价截止发稿时已经下跌百分之三十。华夏钟鼎医药作为华夏国近年来发展最快的国有企业，是否能度过这场危机呢？请锁定今晚我台八点钟播出的‘你谈我讲’节目，届时将请到事实评论员何自锡及其他五位专家来为我们分析。”

    林筱见周行表情阴晴不定，便问道：“怎么了？你买他们股票了？”

    “你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吗？”

    “我希望天上下钱，嘿嘿”林筱不知周行何意，俏皮地答道。

    “我都不信，不过如果下的是铁饼我就信了。”

    “铁饼？”

    “嗯”周行盯着电视，一脸的严肃。他感觉得到有人在这岚夏城中搅弄风云，但无法确定是谁，至于用意更是无从得知。

    真的来了吗？这么快？接招吗？

    周行一时乱了方寸，只捏的拳头作响，眼中杀意乍现。林筱何曾见过这样的周行，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很严重，只是周行是如何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呢？她是越发的好奇了，眼前这个多年未见得老同学似乎充满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