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你怎么在望月轩啊?”小凳子看到苏珍珍很意外。
“我……我没什么……”苏珍珍不知道怎么跟小凳子解释,于是就问了句,“小凳子,你不是跟着王爷去了城外的军营吗?怎么回来了?”难道那个邪魅大王爷也回来了?她心头疑问。
“哦。这不是仲秋节要到了吗?我们爷派人去烟城的八宝斋订购了一些酥心饼,这酥心饼是小少爷的最爱,尤其是烟城八宝斋的酥心饼!往年都是爷带着小少爷去烟城玩,顺便买来的,今年爷忙,只好让人提前采购回来,先给小少爷打打牙祭,爷说了,看时机,他若是能腾出空来,就寻个晴朗日子带小少爷去一趟烟城……”
小凳子的话让苏珍珍有点讶异,倒是没想到那个看似面冷心硬的王爷,对他的这个弟弟关怀备至。
是以,她笑笑说,“小凳子,你来的不巧,小少爷去了祠堂了……”
“小少爷又犯错被罚了?”小凳子大惊。
“这个……”苏珍珍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小凳子解释,难道说,那顽劣的小家伙是因为得了我才感谢祖宗,到祠堂去跪拜了?
她正犹豫着,那边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就是段霂宁的笑声,“是酥心饼,我闻到酥心饼的味道了,还是烟城八宝斋的!”说话间,段霂宁就从月亮门疾步而来,看到小凳子一脸喜色,“小凳子,我大哥回来了?”
“小少爷,爷还没回来……”
小凳子这话说完,段霂宁神情一黯,“他不回来,就只送回来酥心饼,我一个人吃什么味道?”
他这话一说,小凳子都楞了楞,往些年王爷亲自给小少爷买回酥心饼,兄弟两人到一旁的凉亭坐下,然后边聊天边吃着酥心饼,小少爷兴致勃勃,吃酥心饼的样子也是贪嘴又可爱的,时常会惹得王爷嗔责,“你慢点吃,没有个王府小主子的样儿,谁会跟你抢吗?”
“大哥,我就怕你跟我抢呢!”每每这会儿,小少爷都会吃得更快。
把个段霂风倒是吓得急忙上手把酥心饼从段霂宁的手中抢下来,递给他一杯茶,“快喝了,往下咽咽,别噎着……这么大个人了,吃东西都没个正形儿,那怎么成?”
“嘿嘿,大哥,你就让我在你面前放肆一回吧,每年仲秋节都要进宫去跟皇上,太后一起庆祝,要循规蹈矩地在宫里坐上几个时辰,好累的……”说着,段霂宁的嘴巴就撅起来了,一副撒娇的样儿。
每次段霂风都拿着他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了。
几乎所有的人,包括王爷段霂风都认为段霂宁是因为喜欢吃酥心饼才大吃特吃的。
却小凳子今日听小少爷这话一说,蓦然就明白了,原来小少爷之所以喜欢吃酥心饼,那都是因为身边有王爷哥哥在陪着啊!
苏珍珍在心里轻叹一声,唉,可怜的小家伙哦!
“小少爷,奴才回去就禀告王爷,说小少爷想念他了……”小凳子的话没说完,段霂宁就截断了,“你甭回去跟大哥说,我才没有想他呢,他是谁啊?是天下人的奕王爷,是南征北战的大英雄,我……我一个没能耐的,怎么敢想他回来看我?你走吧,小凳子……”说着,段霂宁转身就回屋了。
“小少爷……”小凳子站在那里,不知道走好还是不走好。
“小凳子,你回吧,没事儿,小少爷就是性子上来了,耍耍脾气,一会儿就好了!”苏珍珍对小凳子说道。
“哦,请苏姑娘多小少爷说说吧,我们爷其实没有一时一刻不惦念着他的,只是家国天下事,对于身但重任的王爷来说,这国家大事还是要比家里的事儿更重要!求小少爷能谅解……”
“嗯,我知道,你回吧!”苏珍珍点头。
小凳子无比落寞地走了。
看着放在院中石凳子上的那几盒子酥心饼,苏珍珍扭身进了屋子。
“小少爷……”
“珍珍,你甭来给他说好话,我才不要听呢,他心底里就有他的兵营,他的将士,根本没有我这个弟弟,我一向给他闯祸,让他讨厌,往几年怎么都会在仲秋节回来的,今年却只回来一堆酥心饼,谁稀罕吃那劳什子的东西?我不是想着跟他能坐在一起说话,吃东西,哪怕一天也好啊……”小家伙说着,眼圈就有泪了。
但终究是男孩子,从小又被段霂风以男子汉来培养的,所以,那眼泪也只在眼底闪了几下,亮光就消失了。
“珍珍很小的时候,娘亲就不在了,只有爹跟珍珍相依为命。奴婢记得那还是奴婢八岁的时候,有一年爹爹在外地做工,没进腊月门就给珍珍捎回信儿来,说是年前一定到家,让奴婢在家安心等候,奴婢记得接到信儿的时候,距离过年还有两个半月,主子,您是不知道,奴婢是数着日子过的,一日一日地熬着,盼望的心越来越强烈,奴婢甚至做梦都梦见爹爹回来了,抱着奴婢,用胡须茬子起来刺奴婢的小脸儿……”
“后来怎样?你爹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能是苏珍珍说话的语气有些异样,神情也意味不明,所以引起了段霂宁的兴致,他问。
“奴婢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大年三十,等到了正月十五,直等到了二月二,爹也没回来!不,爹爹回来了,却是被人抬回来的,跟爹一起被抬回来的,还有被爹紧紧捂在胸口的三十两银子……”眼泪顺着苏珍珍的脸颊滑落下来,她紧紧咬住唇,想要克制住哽咽,但却适得其反,她浑身微微发抖,更让人看出了十分的悲怆。
“珍珍……”段霂宁心疼了。“你别说了,今儿个是我不好,引起你的伤心事儿了……”
“不,主子,这件事儿奴婢压在心底里很久了,压得奴婢都透不过气来,一日日难受得无法呼吸,今儿个倒是感谢主子,给了奴婢这样一个机会,让奴婢都说出来了……”苏珍珍低下头,半晌才抬起头来,这会儿脸上的神情已然冷清许多,眼神也变得凉凉的,“奴婢等了整整三个半月,从一开始的盼望,到后来的怨恨,等得近乎要克制不住了,等回来的却是冰冷僵硬的爹爹。跟爹爹一起回来的人说,爹爹就在三个月前被郎中诊断出来得了肺病,整日整日的咳嗽,爹爹自知活不了多久,可又担心珍珍以后无所依靠,就拼命地干活,过年其他做工的都回家了,他就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儿,有时候彻夜不眠,这才赚下了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就买了我爹爹的命,奴婢,奴婢真是不孝,竟以为爹爹是不要奴婢了,还在心里怨恨爹爹……”
苏珍珍的讲述再次断了。
“好啦,珍珍,不说了,都过去了,这不是你的错……”段霂宁急得都抓耳挠腮了,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小少爷,奴婢说这事的目的,就是想让您明白,其实最爱咱们的人永远都是爱咱们的,他们远离咱们,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更爱,奴婢的爹爹是为了多赚钱给奴婢用来傍身,主子您的哥哥……却是为了保住这一方的安宁,因为奕王爷知道,只要保住这一方水土,那他最疼惜的小少爷也才能享受安静和谐的生活……”
苏珍珍看着段霂宁,段霂宁看着苏珍珍,两人四目相对,良久,段霂宁深深呼出一口气,幽幽道,“珍珍,其实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想他,想他能如小时候那样陪着我玩耍,教训我这个,甚至打我屁股,长大后,那些简单的小事儿竟也变得奢侈了,我知道大哥给了全部都是最好的,可他不明白,我就要跟他在一块儿,就和小时候一样,我……真的很孤单……”
“小少爷以后不会孤单的,奴婢跟张嬷嬷都会陪着您的……还有蕊儿,以及这望月轩里的其他人……”
“嗯,珍珍,谢谢你……”
“主子,您可别谢奴婢,奴婢还没谢您呢,您帮了奴婢那么多次……”苏珍珍很真诚地说道。
“唉,珍珍,其实,我没有帮你,我是在帮自己,而你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帮我……”
这话说完,段霂宁转身,“我累了,去歇会儿……”
“那这酥心饼……”苏珍珍问。
“送去给老祖宗那边让她老人家分了吧,我……今年不想吃了,以后也不吃了,省了他那么忙,那么辛苦,还要费神地挂念着我喜欢吃什么……”门关上了,隔断了少年幽幽而来的一声叹息。
苏珍珍也黯然,心道,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是难以彻底让少年快乐起来的,只能交由时间了,希望时间如流水,真能流走少年心上重重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