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霂风走了之后,夜色更深,苏珍珍反而睡不着了。
她在小床上躺了会儿,翻来覆去的,丝毫睡意都没有,又坐起来,蹑着脚尖走到里屋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头有没有动静,却在这时,听到段霂宁说道,“睡不着就进来吧,咱们说会子话!”
苏珍珍一怔,推开门进去,“主子,饿不饿?渴不渴?”
“他刚才来过,对吗?”
小少年眼神直直地盯着苏珍珍,眼底有期盼。
“……主子,奴婢还是给您倒点水……您不吃不喝咋成?”说着,她转身要出去。
“连你都不对我说实话了吗?他们都这样,自以为是对我好,可是,他们谁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背后小少年的语气黯然。
“主子,人总归是要长大的,长大的不单单是身体,还有心智!王爷,也是无奈,他不努力,怎么能维持奕王府的兴盛?没有奕王府的兴盛,又怎么会有你将来的灿烂无比?奴婢虽然……”她转过身来,目光直视段霂宁,“主子,奴婢虽然不了解王爷的为人,但奴婢知道,王爷是真心疼惜主子的,求主子不要再使性子了,不然,会伤王爷心的!”
这话说完,屋子里静下来。
小少年不言不语。
苏珍珍也束手站在一旁,静待他能想通了这事儿。
“有书中言,自古分离都是必然的,唯一不变的只有每次分离的伤心悲痛!珍珍,你知道吗?我真怕有那么一天,我会离开他,离开你,一个人孤走天涯!”少年说着,眼泪就滑落下脸颊。
看着他强撑着保持坐姿,强忍着悲痛,却克制不住眼泪滑落,这种凄楚,最让苏珍珍心疼,她快步过去,抱住了少年,“主子,您别哭,奴婢发誓,绝对不会让您一个人孤独离开的,若是真有离开那天,奴婢愿意陪着主子……”
“珍珍!”这两个字是哽咽而出的,“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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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日子过得倒是很清静,老祖宗那边因为要过节了,所以王爷府各种人情往来,都需要老祖宗去打点,也就顾不得计较谁了。
那日的酥心饼段霂宁一恼之下都送到福仁居了。
看着他一日日郁郁寡欢的,苏珍珍就自告奋勇说,要给他做好吃的。
少年神情一振,问做什么?
苏珍珍说,保密。
然后她就各种搜罗材料,准备了几日,眼见着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了。她一头钻进了膳房,整整一天都没出来,也央告了段霂宁,让他不要找她,更不要进膳房,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小少年哪儿能沉住性子?几次要闯膳房,都被老嬷嬷给劝住了,说苏姑娘正忙着呢,很快就好,一定会让主子惊喜的。
段霂宁无奈,只好回去坐着等。
“主子,老奴刚去外头买了一些点心来,明儿个,咱们院子里怎么也要热闹热闹,这些点心老奴想要分给大家吃的,您要不要先品尝品尝?”张嬷嬷手里拎着几个点心盒子,走进来,和颜悦色,眼底毫不隐瞒的是一抹慈祥。
“张嬷嬷,你说珍珍那丫头在膳房里鼓捣一天了,咋还不出来?”段霂宁答非所问。
“主子……有句话,老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额?什么话?嬷嬷尽管言……”段霂宁收敛了心神,看着张嬷嬷。
“这珍珍是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进入奕王府的,她家老主子的意思很明显……”张嬷嬷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少年的眼睛,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对少年会是怎样的影响?
“什么意思?”果然,少年在对与苏珍珍有关的事儿很关切。
“陪嫁丫鬟其实也是新娘的嫁妆,这种嫁妆是用来讨好新姑爷的,也就是说,如果新姑爷愿意接纳,她是可以跟新妇一样伺候新姑爷的……”
段霂宁的脸色骤然冷了。
良久,他轻叹一声,“嬷嬷,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大哥他想要,我断断不会跟他争的,这奕王府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我……我怎么可能会跟他抢任何……东西!”
“主子,其实您还年少,这往后日子里好花好物件多的去了,您大可不必太在意,属于您的一定是最好的,王爷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满足您的!”听他说的如此淡然,张嬷嬷舒出一口气,原本压在心上的不安,顿消了许多。反过来又试图安慰少年。
但少年却面呈疲惫,摆摆手,“嬷嬷,你去吧!”
“主子……”张嬷嬷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再说。施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门关上,屋内的少年再无期盼,呆呆地坐在那里。
半个时辰后,一个娇小的身影悄然走近这扇门,同时一股香甜的气味儿就从门缝里飘逸进来。
房门被推开了,苏珍珍跑进来,表情俏皮,“主子,您闭上眼睛,不准看,一点都不准看!”
段霂宁看着她,她鼻尖上有汗珠子,额头上也有,但整个人却是光彩照人的,“珍珍,你……你说的,以后不会离开我?”
“额?”苏珍珍一愣,回过神来立刻用力点头,“当然不会!主子,快点闭眼睛,不准看,奴婢有惊喜给您……”
说着,就拽着他往外走。
段霂宁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儿,珍珍是陪嫁丫鬟不假,但那仅限于她跟在赵怜容身边,现下,她却不再是赵怜容的丫鬟了,她跟了自己,就是自己的,跟任何人都无关。嗯,是这么个理儿!
他越想越觉得对,是以心情也顿时大好。
“主子,闭眼睛啊!”
走到门口了,苏珍珍发现他还没闭眼睛,不乐意了,撅起嘴来,“奴婢忙了一天呢,主子,您就配合一下下哦!”
“好!”段霂宁说着,伸手刮了苏珍珍的鼻子一下,语调放缓,增添了几分的老成,“小顽皮!”
额?
这话惹得苏珍珍诧异,咋少年变老头了?
但这会儿院子里蕊儿他们都把东西摆放好了,她也不去琢磨了,扶闭着眼的段霂宁就来到院子里荷花池旁的凉亭里。
“好啦,主子,您睁开眼睛吧~!”苏珍珍高声说道。
段霂宁嘟哝,搞什么名堂啊,这样神秘……
这话没说完,他就被眼前的东西惊呆了,一个个圆饼豁然被摆在盘子里,饼的大小比芝麻饼小,但厚薄却有两个芝麻饼厚,芝麻饼上面只有芝麻,但这些个饼上面却是有图案的,有的是精美的花纹,有的是小鸡小鸭小兔子的,甚至有写字的,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不甚规整,但却更显得古朴趣味。
“这是什么?”他惊问。
苏珍珍早就知道这个年代是没有月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朝代在真正的历史上并无记载的原因,反正他们不认识月饼,这也是她亲手做来的缘由。
都知道就无趣了,不知道才有更大成就感啦!
“主子,尝尝吧,这个小东西还没有名字呢,您尝尝就赏给名字吧?”苏珍珍笑嘻嘻地说道。
“嗯,好吃!”
段霂宁咬了一口,又香又甜,还不油腻,惹得他连连赞叹。
“真的呀?”苏珍珍见月饼得到了认可,笑得跟一朵花似的。“那主子打算叫它什么名字呢?”
“名字……不如就叫……”段霂宁的话没说完,外头就有人接了一句,“就叫团圆吧!”
话音刚落,段霂风高大的身影就晃了进来,身后一溜小跑跟着的是小凳子。
“这个东西团团圆圆的,又是在中秋节前做出来的,可不就是寓意合家团团圆圆吗?”段霂风说着,就坐在段霂宁对面,“有日子没回来了,怎么瘦了?”
“知道大哥很忙,其实大哥不用回来的……蒙大哥荫蔽,府中一切都好,大哥请回去继续忙国家大事吧!”段霂宁自己都听出来,这番话里有赌气的成分。
哈哈!
段霂风哈哈大笑,伸手捏捏段霂宁的鼻尖,“小东西,这是生气了?”
“我才没有!我干嘛要生气,大哥不在的时候,我有人陪着玩,珍珍还做了这等好吃的团圆饼给我吃,我日日都过得开心,哪儿有心思跟时间去生气?”
呵呵,越解释,就是越抹越黑啊!
苏珍珍看了段霂宁一眼,眼底就是这意思。
段霂宁也知道,他心中的怨气已经满登登的了,他再不找个借口发泄出来,会憋死的。
“好了,你跟我来!”段霂风并不生气他的小性儿,反而一把将他拽起来,然后大踏步就往后院走。
“我不去,珍珍……”段霂宁回头喊了一声。
苏珍珍本来想要避开溜进屋的,却被段霂宁喊了一嗓子,不得不应了一声,惦着小步子跟了上去。
偌大的后院这会儿空无一人,而且黑黢黢的。
“小凳子?”段霂风冷声道,末尾的语气是疑问的。
“回王爷话,都准备好了!”小凳子规规矩矩回答。
“亮!”段霂风一挥手,喊了一声“亮”然后整个院子就灯火通明,藏匿在院子角角落落的人也都纷纷出来了,有拄着拐杖的老祖宗,有李宝芬,有赵怜容,有冷寒凝,甚至李宝芬的亲哥哥李建,他是打着过节来给老祖宗送礼物的旗号来的,其实也不过送了两盒子点心,还在老祖宗跟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老李家现在生活拮据,不但吃不上还穿不暖,这不,他就穿着了一个单褂子来的,冻得瑟瑟发抖呢!至于这两个点心,还是他把老爹给的买笔墨的银子买了礼物,颠颠地跑来送给老祖宗呢!
这话把老祖宗给感动得直夸说这是李家好儿郎。
然后就让新月给取了一套上好的锦缎棉衣赶紧给李建穿上,又给他一百两银子,说是资助他读书的钱。
这下李建更哭唧唧了,说老祖宗您这是真疼我姐弟俩啊!
“我身上的人我咋不疼,净说浑话!”段王氏嗔怪道。
李建见目的实现,于是,急忙把脸上涂抹的口水都擦拭干净了,露出一脸的笑来,“老祖宗,您赏建儿银子,倒不如赏给建儿一个小娘子,建儿也二十好几了,还没媳妇呢!”
“这孩子,那媳妇还有赏的吗?”段王氏被他逗乐了。
“老祖宗,哥哥这样一说,芬儿倒是想起一个人……”旁边的李宝芬插嘴道。
“谁?”段王氏问。
“就是……”李宝芬把嘴巴贴在老夫人耳机,悄悄嘀咕了几句,段王氏听了就直摆手,“不成,她可不配不上建儿……”
“哎呀,老祖宗,您看哈,她虽然是丫鬟出身,但芬儿的意思是未必就要让她给哥哥做正室啊,左右她是陪嫁丫鬟,最多也只是媵妾的命……”
“你的意思是……”段王氏明白了。
“嗯,老祖宗您最英明了,芬儿觉得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只要她滚了,那姓赵的贱人还不是咱们掌心里的物件吗?到时候让她三更死,她不敢五更亡,她得老老实实地听咱们的。”李宝芬越说越得意。
“这个倒是个法子!”段王氏不得不承认,这主意够缺德,但也绝对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妹妹,你说的是谁啊?长得好看吗?我首先声明啊,长得丑的我可不要……”李建在旁边催促问。
“哥哥,保证你能看得上她,长得跟狐狸精一样……”
“哈哈,我就喜欢跟妖精打架……”李建哈哈笑。
现下满院子灯火亮堂,满院子人,李建偷偷问李宝芬,“你说的那个丫头在哪儿啊?”
“就是她!”李宝芬不屑地指着对面的苏珍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