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会被这个真相影响。
贺懋调回南江,平息了文物盗窃案之后的社会恐慌和浮躁,一个市长的下台与公安系统的重新洗牌告慰了林建国的冤屈与妻离子散。
没有人关注真相,你说那是真相,他就是真相。
辟雍砚是不是有,是不是真品,已经无所谓。
她就是个概念,是南江考古史上的辉煌就足够。
至于现在南江文管局如何收场,从他们要把这件东西从玻璃框背后拿出来就应该想到,舆论早把他们批的体无完肤,哗众取宠的政绩作风,只有悲剧收场!
也许辟雍砚作为一个永久的遗憾要比找到这件东西本身更美好。
这就是现实!无需太久,她也将被淡忘。
这个社会的特性就是如此,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随着时间都会被消散,会有新的事件占据你的视线,引起你的关注,而事实,那只是小众人的事。
你不是执法者,你也无法成为制裁者。
“东南,马上吃饭了。”贺妈妈看见贺东南拿了车钥匙,他回来时两手空空,走时也是干净利落。
“有事。”又从钱包里抽了张卡递过去。“妈,给你家用。”
从贺家开车到林西家,十分钟就能到。
贺东南第一次来林家,小时候到苏北家的时候,苏北总是扯着他喊:
这就是林叔叔家,那个上林赋的林家。我妈说她们家养的猫都会读书。
林家得了个姑娘,终于凑了个西,林西林西。以后你给办个公司就叫四方集团,我们三个都去当股东怎么样!
林西上我们学校了,我回去跟老师说关照一下。
我爸说林西家大伯出事了,就是跟着孙先生去省城那个林大伯,要不我去看看小西吧。
林家这次是真的过不了这个坎了吗?林妈妈好像在准备搬家,南江不是什么好地方,走了也就走了。
有很多很多次机会,可他没去过,书香之家的门槛总是高的。
林和平还在听三国演义,赵云截江夺阿斗。
林家院子更有生机,养的几坛莲花,叶子肥大,猫懒懒的趴着一大棵合欢树下。
“林叔好休闲。”
贺东南最艰难的时候是已经过去了,他的人生剩下的只有一片光明,只需要一直往前走就行。
“小西说你们一起回来的,还说怎么不留你吃顿饭再走。”
“嗯。我是陪她回来。”
“她在楼上,等会吃了饭再走。”
“我先去看看她,等会陪您说话。”
林妈妈从贺东南进了门就觉得自己连脑袋上都多长了一双眼睛,瞅着贺东南上了楼就从厨房出来,快步走过凉亭,路过脚下的猫还在睡,轻轻踢了一脚。
“别地儿去。”
见林和平不紧不慢的样子。“东南怎么忽然对我女儿这么上心了?你没看出什么名堂吗?”
“曹操要截杀子龙了,你让我听完这一段再说。”
林妈妈伸手把广播关了。
“曹操都上家来了,我跟你说话呢。东南怎么忽然来了。”
“肯定是你女儿叫过来的,长大了,觉得爸爸靠不住了,开始要靠别的人了。”林和平有点伤感,林西从小干练,对爸爸却很是信赖,现在好像动摇了。
“为什么不是苏北呢?”
“都不是良配,是谁没有区别。”
林妈妈坐在旁边,已经预想了很多种跟贺家摊牌的场景。
“谁说的,贺家水深的很,东南这孩子,从小主意贼正,苏北我可是能拿捏的住的。这丫头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人,也不打声招呼,贺家人知道了吗?”
她自说自话,越说越觉得不踏实,越说越心急,林和平伸手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冷静下来。
“没到那一步,贺家要是有动作就是来提亲的。除了提亲他们都不会有别的态度,都要贺东南自己处理,所以你且等吧。等得到就是亲家,等不到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怎么能等,林西哪里能等的。我年初就是要给她相亲的,平白出了那么大的案子,这都自己处上对象了。没问我意见,都带到家里来了。还来了是这么一尊神,贺老太太还在呢,也是轻不得重不得。”
她见跟林和平也谈不拢,寻思着还要做饭,总不能让人饿着。站起来又嘀咕着,想到先去贺东南帮忙给林西弄工作的时候,自己多积极就悔恨啊。
其实贺东南条件不差,虽说是个二婚,他那婚说实在也算不上结婚,两口子没处多久就一拍两散。家世好,人努力,生活检点。这些年,别说女的,他连男的都没给家带过。
怎么说也是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即使走动不多,基本信息掌握也算周全,想想过年的时候贺妈妈就说那个宋文音不是东南的女朋友,人家女朋友在值班。那时候林西就在值班,这是过年时候就在一起了吗?
林西这丫头嘴真紧,问她,她就说忙忙忙,男朋友都上门了,她忙个鬼。
但说贺东南今天这个架势也不是来拜访的,小孩子家家还能没个私交吗?苏北整天过来腻腻歪歪也是有的。
这厢草木皆兵。
二楼林西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半张脸捂在被子里,憋的通红,身上也出了一层汗。
贺东南开了空调,找了薄被盖上。
明知道让她回来是这么个结果,但找不到拦的理由。
他俯下身,在她额头亲了下。
“贺东南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读警校吗?我妈当年出车祸时是有人故意的,前一天爸爸去看过监控,回来说一定能找到肇事者,没几天财政局的事情又被披露出来,我们找律师再去看监控就没有了。没有为什么,就是丢了。当天一起执法的人都说没看到有人推妈妈。我在安坪一中读书的时候有个同学,很优秀,清明节去我们烈士陵园,返程时班里有个女生不舒服掉队了,他去帮忙找,后来那个女生回来了,他没回来。他家里找人,打官司,最后想申请个见义勇为证明都没办法,因为那个女孩不肯出来作证,班主任怕担责任,学校又说男生是私自离队,只有保险公司赔了一点点意外险。这个社会的残忍让你应接不暇,我只希望这不公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就是我本愿。”
贺东南侧躺在她旁边,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每个人都应该有点理想和追求的。麻木不仁和追根究底都是一种生活方式,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就去查,但不会很容易。”
她动了动,往他怀里去了一点。
“表叔,让我想想。”
“好。”
“我爸妈见你了,为难你了?”
“见了。没有人会为难我,也不会有人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