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教团麾下的猎魔人们本身就是阿卡迪亚执法部队的主力,在紧急情况下他们的个人权限将会得到临时提升,加上我也想让攸和楼椅尽快重新认识,因此用了攸的个人定位做传送落点。在某位导师的默许下除非特别召唤,否则攸根本不需要去教团总部打卡,我觉得直接回自家城堡也没什么不好,安置好楼椅然后找个交通工具直奔即将迎接旧日幻影的四号城墙……
谁知道攸这倒霉孩子会忽然勤快一回跑去演武场啊?
“可猎魔人才是我的本职啊。”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完全不记得这份本职的猎魔人委屈地小声嘟囔,目光却止不住地飘向被我拽在另一只手里的楼椅。
“别看了,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楼椅,只不过记忆也受到了大灾难的影响。至于其他的,我还没弄清楚,你别随便提以前的事。”我瞥了晕晕乎乎的当事人一眼,特意压低声音叮嘱;要是这么快就穿帮我还怎么逗她玩儿呢?
说着我们走过十几台执法者专用的车子,不论外观还是停放位置全都整齐划一,教团的强迫症也是从上至下的统一。攸是个另类——我在一辆暗银色的跑车旁停下脚步,对身边的另类点点头:“就借用这辆吧。”
攸的眼睛扫过一整排可以随意调用的专车,又回到明显是私车的超跑上来,脸色一苦:“这是导师的车……”
“啊——那更好,就它了。”我果断拍板。“埃尔文那家伙品味真不错。”
根据蒲公英预警系统的回报,时空片段预估在七个小时后与时间壁垒碰撞。这点时间看似充足,然而考虑到这个速度并非衡定,再加上也不能真的等那玩意儿贴近时间壁垒才动手,可以说我必须在这段车程里争分夺秒,尽可能地恢复魔力。
眼看攸一面通过车载计算机发布临时提升通行权限的申请,一面流畅无比地发动埃尔文的车子,我开窗的手不禁为之一滞,仿佛明白了埃尔文把这坑爹学生塞给我的良苦用心:这坑他老师也太熟练了。
回顾攸那鸡飞狗跳的猎魔人生涯,窝在副驾驶座上的我顿感无数吐槽挤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不得不认命地拿出手机(对,这个也是阿卡迪亚升级版)给有印象的几个城市管理者群发消息,通知他们我回来了以及现在正要去四号城墙处理闯入蒲公英警戒范围的错乱片段——输入到这几个字,我把片段删去,换成“幻象”。整个阿卡迪亚只有我能辨识这些走错了时间段的历史碎片,而即使在议会当中也有一些不擅长理论的人理不清我给出的解释,他们更习惯称呼那些能够暂且覆盖现实的“历史”为时空幻象。
阿卡迪亚对任务中的执法者一向慷慨,但凡能够提供的便利通通有求必应,因此在城市交通协调系统的智能调度下,我们一路畅通无阻。攸甚至无视了限速,一个风骚的漂移拐上笔直通往外城区的康庄大道,让我更加确信他以前绝对偷偷把这辆车开出去过。
风声透过窗口灌进来,刮在人脸上的感觉粗砺有如砂纸。我顺手将车窗都升起来,只留一条缝隙,楼椅一路趴在窗沿上看路旁飞速倒退的各色流光,专注之余差点被吓一大跳。
终于从晕头转向中暂且缓过来的少女抿着唇,思虑良久,仿佛下定什么决心方才问道:“小攸子,你有驾照吗?”
攸被问得莫名其妙,下意识抬头去看后视镜里的人:“当然有啊。”
“……算了,反正也是伪造的。”楼椅欲言又止,认命地放开了前座的头枕,继续扒她的窗沿去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攸更加莫名其妙,却被我以手势提醒注意前方,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驾驶上。
看来过几天还得找个机会跟楼椅科普一下猎魔人的驾照其实都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这是自第三次工业革命以后就被正式加入到教团考核内容里的一项技能。伴随着人类科技的进步,猎魔人们的技能也在与时俱进随时更新,起码开车这种大众化技能是难不倒他们的,个别惊才绝艳更是随便给个什么交通工具都能开给你看。
不过以这俩人的交情(虽然暂时只是单方面的),或许也不用我来解释。
想到这里,我干脆另起话题:“你之前不是想看我写的书么?现在我们已经回到阿卡迪亚境内,可以联网了。”
攸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我泰然处之,无声地做出口型:“反正她失忆了。”
攸:“……”
“可是……”难得没心没肺如楼椅也有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事,“传送回阿卡迪亚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了。”
“嗯?”经过一场传送居然还能记得,真不容易。
“那个,你启动魔法阵之前,没把那辆房车收起来。”
“嗯,嗯……等等?”
“那台电脑我也放在车上了。”楼椅如实相告。
车内气氛一时十分尴尬,即使对我这转身就忘的记性早有了解,攸还是憋笑憋得整个人都在抖,碍于身边满脸黑线的我又不敢笑出声来。我看了看后视镜里表情无辜的楼椅,扶额长叹。
默然半晌,我把手机向后扔去:“你用这个看吧——登入阿卡迪亚数据库,然后进入署名守夜人的子储存区,那个是只有提前登记过、由我个人持有的设备才能访问的文件。”
“这样……不太好吧?你的权限几乎是整个阿卡迪亚最高的;就算因为不是本人操作,无法访问机要文件区,你的个人文件里也可能有比较敏感的东西。”攸语调里透出几分担忧。
“这话放在你那位兢兢业业的导师大人身上还差不多,你看我像操心那些破事儿的人吗?”
“你什么时候操心过?”
担忧环节宣告结束。
阿卡迪亚的外城区原本是大片的森林,直到大灾难来临,幸存者大批涌入致使生存空间紧张才逐步改建,一部分成为拔地而起的密集型高楼民居,另一部分则成为昼夜不歇的工厂,源源不断地生产这个城市日常运转所需要的各类物资——说昼夜不歇也不算正确,如今阿卡迪亚全凭各类仪器显示的时间来区分白天黑夜,毕竟不管你何时抬头望天,能看见的永远只有遮蔽一切光芒的黑暗。
不过说是要尽可能利用一切空间,但是城墙附近不会有供普通人使用的建筑。十二面城墙是阿卡迪亚真正意义上的防御圈,庞大的魔能经由城堡内的魔能中心调度,流向城墙交界处矗立的十二座高塔。那些轮廓冷硬的塔楼是阿卡迪亚魔能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使得魔能中枢的命令即便在城市边缘也能执行;与此同时,高塔也为时间壁垒(以及曾经的时空壁垒)提供能量。
两百年前阿卡迪亚建设计划正式提出的时候,我曾打算把这十二座塔也依次编号,但这也的简单命名法遭到了某先知的深深唾弃。也许是对我那烂到家的起名能力心有余悸,最终绝大多数人都接受了新的提案,自此十二高塔正式以法国共和历中的月份为名。
我眯起眼仰望十几米外拔地而起的四号城墙,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面墙两侧的是雪月、雨月两座塔。
“你又欠了十一次常务会议,我亲爱的守夜人。”一个我现在完全不想见但又不得不见的声音从城墙脚下传来,我收回目光,才发现一身白衣的埃尔文早就站在那里,只是附近的植物受到魔能影响,生长得过于茂盛,很难注意到悄无声息杵在那里的猎魔人导师。
猎魔人数千年来以猎杀为业,他们隐匿气息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攥着车钥匙往我身后躲的这只菜鸟另算。
埃尔文名义上与其他猎魔人导师平起平坐,但是他在教团里拥有毋庸置疑的威望,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是近现代以来最优秀的猎魔人,另一方面则是他的智慧和人格魅力,因此阿卡迪亚议会重组以后他也被推上议长的位置。这直接导致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得面对他那张严肃过头的脸,包括把握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溜出阿卡迪亚。
“你先呆在这,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再回去。”嘱咐楼椅留在车里不要乱跑之后,我认命地走上前去,顺便还拎着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菜鸟,“我这不是赶回来了吗,埃尔文?”
“多谢你还记得回来,并且砸我一个措手不及的紧急信息……”导师大人的眼神在跑车上来回两趟,最终僵硬地忽略了自家爱车被强行征用的事实,“我们现在还是先解决掉外面那个大麻烦,然后再来谈你错过的议会决策。”
埃尔文无声地转过身好让验证系统读取他的权限,原本光滑的墙面陡然多了一条细微的缝隙,紧接着便扩展成一扇一人多高的门。门后的楼梯陈列于森冷的灯光下,却找不到光源,怪异的空间扭曲感更叫人不适。这是针对阿卡迪亚城墙设置的,在里面走上十来级台阶就能到达高度接近四十米的城墙顶端,也是当年建城时一并建起的原装货,纯魔能驱动。只是既然也与空间置换有关,才刚经历过传送的楼椅最好还是留在车里。
大约是自觉存在感够低,导师也不想追究车的问题,攸大着胆子悄悄凑上来跟我咬耳朵:“喂,你什么时候写过书啊,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线的我自己吧。”我耸耸肩,大步走上盘曲折叠的阶梯。
攸愣怔两秒,急忙跟了上来。只是那扇门合拢的时候,他对车里折腾手机的楼椅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