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27027确定自己是被敌人抓住了。
虽然他不知道用“敌人”来称呼那些人是否恰当,但他们对待他的方式无疑就是在对待犯人,而且一旦主机启动,sa系统也会一遍一遍提醒着这些人的危险性,让他无法消解掉不可遏制的戒备和敌意。
“无解。”
斯帕纳把厚厚一叠检查报告拍到桌子上,语气依旧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刚做完一道数学题。
“六道骸虽然没找到破解sa系统的人,但他似乎找到了一个程序高手,用新的代码形式把我们给加进了黑名单,对此我无法可解。还有一个不算好的消息是:可能是sa系统被入侵过的缘故——虽然失败了——他的火焰能力被解锁了,之前若不是他的机体损耗过度,陷入了自我保护的深眠状态,你们绝不可能那样轻易就把他带回来。”
斯帕纳用一个优雅的微笑结束了他的发言,坐在他对面的铃兰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情况真这么糟糕?”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和那张可爱烂漫的萝莉面容十分不相配,“地下世界真的有人能在sa系统上做手脚?”
“有的哦,彩虹之子里的威尔帝就能做到。”斯帕纳点点头,“我也另外做了一些调查,似乎还有传言说入江野一生前几本机密笔记也散落在地下世界,如果被有心人发现并破解了,对sa系统做点改动也并非不可能。”
铃兰烦躁地翻了翻桌上那摞她根本看不懂的数据报告,不甘心地咬着嘴唇:“真是棘手……如果白兰大人知道他也被加入了黑名单,那……”
“这倒不必担心,”斯帕纳撕开一个棒棒糖的包装袋,将棒棒糖塞进嘴里,然后露出满足的表情。
“我相信白兰大人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所以才决定攻占地下世界。”斯帕纳嘴里含着棒棒糖,在把包装纸扔向垃圾桶时,偏转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仍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编号27027。
“他肯定早就想到了,再次见面时,他和彭格列又会成为敌人。”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斩断彭格列的退路,让他彻底……逃无可逃。”
***
七虹祭倒计时的大牌子已经在中央广场上挂了出来,目前显示的时间是30 hours——这意味着30个小时后,当零点钟声敲响,一贯沉闷冷寂的地下世界,将会迎来长达一周的彻夜狂欢。当彭格列家族还是地上世界的霸主时,每年都会进行“七虹祭”的实况转播,虽然后来彭格列家族覆灭了,这项传统却延续了下来,毕竟对自诩高贵的地上居民来说,这是个满足他们好奇心和优越感的好机会——瞧一瞧那些地下居民是何等的贫困和愚昧,看一看这群蝼蚁们在怎样自欺欺人地表演和欢庆,倒也是不错的消遣项目。
而此时——距离“七虹祭”只剩30小时的时候,入江正一却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帽檐压得几乎看不见脸,缩着身子躲在13区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不时偷偷摸摸地探头看看远处大道上的情况。
没办法——每当想起这事他都会气得胃疼——因为云雀恭弥蛮横不讲理地闯入了他的店里(家里)并凶残地揪住编号27027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架,结果迅速引来了光明塔大批警卫——听说当时的领队还是向来不轻易出面的风大人,足见上面的人对这次的事件是多么重视。自然的,入江正一那间已经报废成一片废墟的小店被迅速封锁起来,成了第一案发现场,用山本武的话来说,就是——
“你已经回不去了。”
彼时,男人边拍着他的肩,边露出一副“我很善解人意”的愉快表情:“既然无家可归了,就跟着我们呗。”
都是谁害的啊亏你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入江正一毫不客气地拍掉了山本武的手,气呼呼地理了理因为晚上睡仓库而压得皱皱巴巴的衣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是地下世界的居民,我一辈子都不会去地上。”
是的,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已经决定改变既定行程,重新返回地上世界。至于云雀恭弥,他在那晚山本武说出“我们的首领或许并没有死”的猜测时,用一种极其傲慢冷峻的口气甩下一句“愚蠢的想法”,结果第二天就人间蒸发,彻底不见人影了。
“你问他?哼,当然是回地上去了。”对入江正一的询问,狱寺隼人撇撇嘴,边往武器筒里填充火药,边嘟囔道。
“他肯定是回彭格列总部了,虽然那里已经变成了废墟,但墓园还在。”
“没错,”在一旁擦拭□□的山本武接话,“我们也打算回去。”
入江正一愣了愣:“去墓园?你们难道是想……”他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他们要做的事,但山本武却毫无压力地说出了口。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唰地把□□插进刀鞘,然后站起身,望向远方。
“掘墓,开棺,验人。”
“如果是我们错了,”狱寺隼人接着说了下去,“就在十代目墓地前切腹谢罪。”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无论生前发生过什么,当一个人合棺下葬,便与这个世界再无牵扯,任何人都不该、也没有权利去打扰这种长眠。但现在,他们却是要去做这种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事,对象还是他们曾用生命守护和追随的人。虽然眼前这两个人都显得很平静,但入江正一想,在他们做出决定前,势必也有过极大的动摇和挣扎吧。
——此行,要么让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成为彭格列历史上最大的转折点;要么让自己的生命就此陨落,追随亡者同赴那场永远不会归来的旅程。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们一起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在分道扬镳前,山本武又问入江正一。
“你其实一点都不像地下世界的居民。”他说,“你眼中没有他们的麻木和愚昧,你很上进,还有强烈的求知欲,上面的世界更适合你。”
入江正一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多谈,直接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不和云雀恭弥一起走?一起行动不是会更安全吗?”
狱寺隼人立刻像吞了一大勺芥末,露出嫌恶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我们可不是一路人,一起行动什么的听起来就蠢得要命。”
“除了共享一些信息,我们一般不联系的。”山本武笑着解释,“就算同为守护者,我们守护的东西也是不同的,他有他的行动原则,我们也有我们的。”
“但你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人,不是吗?”
对面的两个人沉默了。良久,狱寺隼人才慢吞吞道。
“十代目是我们这些守护者存在的意义。”
“包括六道骸?”入江正一忍不住问。
狱寺隼人立刻狠狠瞪了入江一眼,山本武则苦笑着摇摇头。
“我不知道六道骸后来是怎么想的,”他顿了顿,像想起什么般,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有点怅然。
“但在最初,宣誓仪式上,他注视阿纲的目光……是和我们一样的。”
那一天,那一刻,他们六名守护者是一样的——为了同样的信念,为了同样的目标,为了同样的,那个人。
相同的起点,相同的开端,却最终分道扬镳,渐行渐远。有的人用鲜血和生命献上了忠诚;有的人在追捕和打压下仍顽强不屈;而有的人,却背弃了信仰,众叛亲离。
山本武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他拉开大门,听到入江正一在身后又问。
“那27027怎么办?”他说,“你们不打算去找他?”
“会有人帮我们找到他的。”在迈步出去前,山本武回头对入江正一笑笑,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彩虹之子里的某些人,其实和彭格列的关系还算不错。”
入江正一至此才明白,为何这几个人能肆无忌惮地在地下世界闹事——当然,篓子捅大了还是得避一避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可惜和彩虹之子有交情的是彭格列,而不是入江正一,所以当他目送着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离去,自己也准备“回家”看看情况时,就发现——
他被通缉了。
这才只过了一天两夜,无非是睡了两觉,世界就大变了模样——街上贴满了有关入江正一的寻人启事,虽然表述言辞是充满关怀的“xx事件中失踪的受害者,目前正全力寻找搜救”,但入江正一还不至于天真到相信这种虚伪的官话。山本武有句话说得很对,入江正一和地下世界的居民不同。但他不知道,入江正一和这些居民最大的不同其实是——他对彩虹之子们并不认同,甚至还有点抵触,他真心不想和那些人扯上关系,最好一辈子都别有交集。
所以入江正一发现自己被通缉后立刻蒙起脸,然后像做贼似的一点点往13区的221街蹭——就算知道那里肯定被搜查过,重要的东西估计能被收缴的都被收缴了,他还是忍不住想回去看看,毕竟,那是他的家。
但他没想到13区的警戒如此严,简直五步一人十步一岗。入江正一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这些都是来搜寻他的——七虹祭在即,光明塔还能抽调出如此多的人手,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编号27027。
“也不知道27027跑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入江正一靠在巷子的墙壁上,轻轻叹了口气,没容他继续惆怅,一个甜美却平板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入江正一的魂都要被吓飞了,但在回头的那瞬,却立刻安下了心。
原来是个少女机器人,而且是很普通的那种。虽然她有着柔滑白皙的肌肤,垂至腰间的靛蓝长发,以及精致秀美堪比人类美女的五官,但内核和运行程序的落后使得她表情呆滞、双目空洞,动作也僵硬无比——仅是个点头鞠躬的简单动作,都能被她分解成缓慢的逐格动画。
“编号96096,愿为您效劳。”她毕恭毕敬地说。
入江正一揉了揉方才因心跳剧烈而震得生疼的胸口,对她摆摆手。
“我不需要帮助,你安静地离开就行。”
“是。”编号96096再次僵硬地鞠躬,然后直起身,似乎转身想走。
然而。
就在编号96096转身的那刹,同时也是入江正一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的那刻,青年突然感到一股大力拍上自己的背,力度之大使得他直接从藏身处飞了出去,重重摔到大街上,并毫无悬念地引起了不远处几个警卫的注意。
“诶?那个人不就是威尔帝大人要抓的人吗?”
入江正一就这样倒霉地“自投罗网”了。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机器人给阴了,但普通的机器人会有这种算计人的智商吗?那个编号96096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惜这些疑问入江正一已无法求证了。当他被五花大绑着押上停在路边的巡逻车时,看到那个小巷子里已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方才的短暂相遇简直像做梦一般,只可惜是噩梦,而且结局极其糟糕。
广场上的整点钟声铛铛地响起,此时距离“七虹祭”的到来,只剩26 hou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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