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摇光》 11.离开

    钟予万万没有料到，他一直忽视的长大，竟然就在一年后随之而来。

    这一年，南七的学业越来越紧张，她也越来越用功，初三的一整年就在没完没了的考试和成堆的作业中过去了，六月，南七参加了人生中第一场重大考试——中考，考试那两天钟予特地跟队里请假回家陪着南七，钟予的妈妈也很贴心地炖了许多补品给她补身子。

    在这一家人的陪伴下，南七顺利完成中考，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的一所重点中学，为了奖励她，暑假里，钟予带着南七还有父母跑了好几个城市，南七也终于见到了她向往已久的西湖、玉龙雪山、秦始皇兵马俑、敦煌莫高窟……

    暑期结束后南七开始了全新的高中生活，钟予则忙着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随着比赛场次不断增多，他逐渐适应了新制度，状态也慢慢好起来。

    新的一年在这祥和的生活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一眨眼，夏南七竟然在北京生活了四年，她渐渐融入这个家庭，已然成为这家中的一员。

    又一年暑假来临，这段时间钟予一直都在外面比赛，已经许久没回家了，一家人早已习惯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常，难得回一趟家，就像供大佛一样供着他，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乐不可支，搞得钟予都有些不知所措。

    晚上，南七跟钟国生和刘芳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话突然响起，坐在一旁的南七顺手接起来。

    “爸爸。”听到自己爸爸的声音，她兴奋地喊出声，“你好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在南七离开家的这几年里，夏衍行只要有时间，就会回国看望他的宝贝女儿，只是近段时间夏衍行的业务越来越忙，距离他上一次在女儿中考时回国，已经过去有一年之久。

    通话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这头的南七一直没有讲话，但脸上的笑容逐渐黯淡，面色突然变得苍白，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刘芳紧张地挪到身边，询问发生了什么。

    南七把手上的听筒递给她，腾出位置坐到另一边。

    “好吧，那就这样，不用客气，不麻烦，南七本来就是个很乖的孩子。恩，好的，你那边应该是上午吧，那你先忙，有别的事再打电话，好，再见。”

    刘芳讲完最后一句话后挂上电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南七，一时竟然语塞。

    “我先上去睡了，叔叔阿姨晚安。”南七刻意躲避阿姨的目光，逃也似的上了楼。

    在楼梯上，她隐约听到叔叔阿姨的对话。

    “什么事？”钟国生焦急地问。

    “她爸爸说美国那边的业务暂时空闲了，他可以回国跟南七一起生活，但是他们以前的房子在上海，所以他得让南七跟他回上海。”刘芳一字一句地回答。

    “回上海？那南七上学怎么办？”

    “南七的爸爸跟上海一所重点高中的校长是朋友，他已经跟校长说好了，南七随时都可以转学过去，最好能赶在开学之前把手续办好。”

    “那她什么时候走？”钟国生问。

    “下个星期，她爸爸已经回国了，现在正在上海等她。”

    ……

    后面的话，南七再听不清一个字，她已经走进了房间，悄悄关上房门。

    她坐在床边，有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都是空白的，刚才爸爸电话里的那番话一直在脑海中徘徊，让她的心一阵阵泛疼。

    “是离开的时候了，我们打扰他们太久了。”

    是的，该离开了，虽然她明白这里终究不是久待之地，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而且独自离家生活这么多年，要说不想家这是不可能的，她时常会想念远在大洋彼岸的爸爸，还有陈妈做的可口饭菜，可是现在这个家，也让她有了感情，有着挥之不去的纠葛。

    更何况，还有钟予……

    要是能永远生活在一起就好了，爸爸回国，也住在北京，在他们住的这片小区里买套房子，大家都能住在一块儿就好了，可惜，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爸爸回国自然有他的打算，他在上海有许多人脉，不可能只是单纯陪女儿学习生活，自己却什么也不干，他虽然暂时搁置了美国那边的生意，但公司还在运营，随时都需要他坐镇，也许他想到回上海，只是谈一笔很繁复的生意，对于这些，南七心里清楚，所以根本不可能有话语权，央求爸爸来北京的念头，也不过在她小脑袋里昙花一现而已。

    南七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过来，发现天已经亮了，她坐起身，竟然发现枕边有块明显的泪痕，昨晚的事重又浮现在眼前，让她心烦意乱。

    洗簌完毕后，她跑下楼，刘芳正在厨房里做早饭，钟国生已经上班去了，刘芳看到她，微笑着把早饭端到餐桌上：“起床了？先吃早饭吧。”

    “谢谢阿姨。”南七揉揉略显发肿的眼睛，挨着餐桌坐下，刘芳则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南七只觉喉咙发涩，难受地说不出话，只好自顾埋头吃饭。

    “后天钟予会回来。”刘芳突然冒出这句话。

    听到“钟予”两个字，南七的心跳漏了一拍，喉咙像被什么卡住发不出声音，钟予正在英国参加比赛，照理说不会这么早回来。

    “我已经告诉钟予你要走的事了……”刘芳说完这些后，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一会我去买菜，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吧？”

    南七点点头。

    “嗯……你可以收拾东西，你爸爸说他已经订好机票了，我怕你晚了就来不及收拾，落下重要的东西就不好了，我也跟他说了，想把你留在我们家，但我明白，你毕竟不属于我们，所以，我尊重你爸爸的意思，”她顿了顿，认认真真地看着南七问道，“南七，你愿意永远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生活么？”

    南七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顿时暖烘烘的，她看着阿姨炙热的目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低头搅动搪瓷碗里的白粥，轻声说道：“阿姨，谢谢你们，可是我不能。”

    听到南七这句话，刘芳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料到了，对不起南七，刚才我的问题让你为难了，我明白你的决定。”

    南七抬起头，眼珠子里神采奕奕：“阿姨，你别说对不起，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我们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麻烦，相反，我们家因为你的出现多了不少欢乐，我很舍不得，真的……”说着说着，刘芳眼角忍不住滑下一滴泪。

    “阿姨……谢谢你。”南七走上前拥抱她，忍不住跟着一起哭起来。

    阿姨的意思她很明白，她自己又何尝不想留下，跟他们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但那人毕竟是爸爸，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想和钟予的家人一起生活，也想跟父亲在一起，可是，世间总是无奈多于顺心，生活的道路，本就充满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