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摇光》 13.新生

    浩瀚无垠的蓝天里，一架从北京飞往上海的客机此时正悠闲地在空中遨游，南七坐在机舱中央某个靠窗的座位旁，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漂浮的白云，想着她已经离北京越来越远，心便开始疼痛。

    四年前，在同一个机场，是钟予将她从这里带回自己的家，四年后，又是钟予在这里送走了她，老天有时真爱开玩笑，总让人轻易获得快乐又经历痛苦，她不禁想起某句歌词：是谁带给我们欢笑，又让我们哭泣。

    一个多小时的旅程结束了，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南七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大厅，一眼就见到早已等候在安检门外的爸爸，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一见到她，俩人急忙笑容满面地迎上前。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累坏了吧。”夏衍行拉着南七的手，满脸心疼地问。

    “不累。”南七摇摇头，若无其事道。

    父女俩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一旁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插嘴：“你就是南七吧，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这双大眼睛，还有这小嘴真像她妈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呀，我也觉得她跟她妈妈越来越像了。”夏衍行慈爱地摸摸南七的头，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他是张伯伯，就是你过几天要去读书的那所学校校长，小时候张伯伯还经常给你买玩具呢，你不记得了吗？”

    “张伯伯好。”南七很有礼貌地鞠躬，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久未谋面的伯伯，虽说是幼龄时的印象，但对这人的熟悉感还是有的，记忆中好几个昏黄的下午，眼前这位伯伯都会来家里做客，变戏法似得掏出各种各样的玩具，每次都把她逗得乐开花。

    张伯伯接过南七手中的行李，把她带上早就等候在机场门口的一辆越野车。

    南七靠在车窗边，注视着那些永无止境的高楼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上去和北京没两样，她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幻想过上海该有的样子，上海，是她的故乡，她的爸爸妈妈都是上海人，因此虽初来乍到，竟莫明地感到些亲切，可是这种亲切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被紧紧包裹在周身的陌生和无助冲刷地荡然无存。

    “终于还是回来了，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她把头搭在窗沿，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

    张伯伯把父女俩领进一家装饰高档的餐厅，几个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一开始，夏衍行不住地跟夏南七道歉，说自己在上海有笔很重要的生意要谈，实在挪不开时间去北京接她，南七点点头，心想果真跟自己料想的不错。

    之后，夏衍行一直顾着跟张伯伯谈事情，两个老朋友也是许久未见，有许多往事需要寒暄，南七不关心他俩的聊天内容，一直低头，漫不经心地戳着碗里的食物，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晚饭后，夏衍行带她回到他们在上海的家。

    这是南七第一次见到这个家——去旧金山前，爸爸妈妈一直住在这套房子里——整间房的色调是淡雅的白色，白色沙发、白色地毯、白色书柜，只用一些装饰品点缀大红或橘黄等对比极强的色彩。

    南七知道，这是她妈妈最喜欢的素雅。

    她把行李箱拖进卧室，这间卧室比她在北京住的那间要大很多，也舒适很多——只可惜，没有了那间共属的阳台——南七叹口气，挨着床沿坐下，开始收拾行李。

    夏衍行的业务果然十分繁忙，南七回来的这几天里，他只在家里吃过一餐晚饭，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应酬，好在远在美国的陈妈也跟着一起回了国，陈妈也是上海人，跟着夏衍行一家远赴国外，许久未归家，夏衍行放了她一个长假，让她回去探望自己几个亲戚，可是陈妈才离开两天，因为放心不下南七，很快又折了回来。

    “我的宝贝，快让陈妈看看。”一见到南七，陈妈便紧紧把她搂进怀里，舍不得撒手。她不像夏衍行，这四年里回了几趟国，自从南七在美国跟她分开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对方，此时久别重逢，两个人都是难掩的激动。

    “陈妈，我好想你。”南七在陈妈熟悉的怀里撒娇。

    陈妈笑盈盈地抚摸她柔顺的黑发：“乖，我这就给你做好吃的。”

    “嗯！”南七用力地点点头，“我想念陈妈的手艺，快想死了。”

    陈妈慈爱地勾了勾南七的尖下巴：“小馋猫。”

    新学期很快到来，南七该要上学了，这天她起了个大早，将长发束成马尾，穿上运动服，背上双肩包，重回学生模样，夏衍行难得留在家里没有出门，他陪南七吃完早餐后，便开车送她去新学校报道。

    走进学校大门，夏衍行先带她了校长办公室，张伯伯早就在办公室里等候俩人了，然后张伯伯领着南七去办理一些手续，抱了一叠新课本，他把她带进三楼的一间教师办公室里，找到里面一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告诉南七，这是她的班主任于老师。

    “于老师好。”南七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于老师看上去十分和蔼，急忙起身，想要泡茶招呼校长和夏衍行，却被俩人谢绝了，两个都是日理万机的人，把南七安全送达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只剩下南七一个人，背着一个双肩包，沉默地坐在办公室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

    于老师贴心地地给她一杯白开水：“下一节正好是我的课，你先在这里坐会儿，等上课我再带你去教室。”

    南七点点头，安静地等待下课铃响起，同时想到将要面临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恐惧。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下课铃响了了，原本寂静的教学楼里顿时喧闹一片，于老师站起身，整理下节课要用的资料，南七依旧安分地坐在沙发上，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时不时会好奇地望门外看，三三两两的学生从门前经过，留下一串串盈盈的笑声。

    十分钟课间休息很快结束了，于老师带着南七走进教室，刚迈进门槛，下面便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同学们纷纷睁大双眼，好奇地打量这位新来的转校生。

    “从今天起，会有一位新同学加入我们班，我希望每个人都能用最真诚的心来迎接这位新朋友，欢迎她加入我们的集体，与我们一起度过未来两年的高中生活！”于老师站在讲台上，大声对全班同学说，“欢迎这位新同学作自我介绍。”于老师话音未落，下面立马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南七忐忑地走上讲台，站到讲桌后面，她快速扫了眼教室的布局：四横八纵桌椅，后方墙壁上嵌着面漆亮的黑板，上面留着半新的板报，角落处有一片凹陷的卫生区，用来放置扫把和簸箕等一些打扫用具。

    南七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鼓足勇气对着下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说：“大家好，我叫夏南七，是从北京转学过来的，希望日后能与大家和睦相处。”说完，她大方地深深鞠躬，下面再次响起一片掌声。

    “夏南七，你先坐那儿吧。”于老师指向教室一个中间靠右的位置，南七走过去，一旁的男生急忙起身让道。

    在座位上坐定后，她不禁暗自疑惑，自己是插班进来的，怎么说也该安排在最后，想不到竟会有这样一个靠前的黄金位置留给她。

    不等她多想，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她急忙拉回思绪认真听课。

    约摸过了一刻钟，一直高悬的心才逐渐放下，南七集中注意力，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南七注意到，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是位女生，长得白净清秀，也留着一头长发，长长的马尾垂落在脑后，摊开在桌面上的课本里密密麻麻全是笔记，估计是位成绩不错的学生。

    然后她微微朝左边瞟了眼，左边是位男生，全程都在目不转睛盯着黑板，十分专注，那个男生侧面轮廓鲜明，南七只用余光，就能瞟见对方高|挺的鼻梁，她不敢再多看几眼，急忙收回目光，落在男生摆在桌角的一本练习册时，看到姓名栏上清晰的几个大字：古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