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七心事重,这一夜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才入眠,第二天早上起来,果不其然眼底挂了两团黑眼圈。
睁眼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头像被什么压住,堵得难受,恍惚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钟予的那句“只是妹妹”,让她无法释怀。
夏南七深深叹了口气,起床去洗漱。
“南七,昨晚没睡好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刘芳在餐桌旁忙碌,看到她面色苍白,眼窝处两团青黑的阴影,吓了一大跳。
南七揉揉眼,勉强笑道:“嗯,屋子里有蚊子,吵了我一晚上。”
“这样啊。”刘芳担心道,“一会儿我给钟予打个电话,让他回家的时候带几盒蚊香。”
“哥哥要回来了吗?”南七惊讶道,换做以前听到钟予要回家的消息,她肯定能一蹦三尺高,但现在她的内心错综复杂,实在提不起快乐的兴致。
刘芳并没有注意她的情绪变化,自顾说道:“明天周六,钟予说队里给他放了一天的假,不过晚上就得回去。”
“哦。”南七闷闷地嗯了一声,低头喝粥。
此时此刻,她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拿怎样的心情面对钟予了。
还有刘芳,她像对待亲生女儿般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自从回来北京,每天一睁眼,就有丰盛的早餐等着她,午餐和晚餐从未重样儿,水果零食更是应有尽有,而她,却对钟予抱有那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她尚且不知,这种心思竟然成为阿姨多年的心头痛,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将别人的苦心践踏在脚底,将这一片柔情统统碾碎却还觉得理所当然。
南七干瘪地吞咽早餐,喉头紧地发疼。
“南七,一会儿陪我去超市吧,钟予明天回来,我想多给他准备点好吃的。”刘芳从厨房出来,在南七对面坐下。
南七急忙露出灿烂的笑脸:“好的阿姨。”
周六一大早,刘芳就在厨房里忙碌了,可是一直等到中午钟予都未回来,他在电话里说队里临时集训,要等到下午才能回家。
职业运动员就是如此,每天都处于高强度的训练中,平时很难得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一家人早已习惯钟予的工作状态,扫兴的心情只是一晃而过,很快又期待下午时间快点到来。
钟敲过四点,门铃响了,南七放下手里正剥到一半的橘子,跑到玄关开门。
门哗啦一下被打开,门外是钟予熟悉的笑容,与他并肩站一起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皮肤白皙,身材娇小,长相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南七的笑容顿时僵住,“哥哥”还未喊出口,就已经怔愣地说不出话。
钟予笑眯眯地迈进门,摸摸南七的头,跟着身旁略显羞涩的姑娘拉进屋里,向大家介绍:“爸、妈,小七,这是小叶。”
“小叶,这是我爸爸,我妈妈,这是我妹妹,南七。”钟予跟着向小叶介绍自己的家人。
“叔叔好,阿姨好,南七好,”小叶非常有礼貌地冲每个人点头致意,看到南七的时候,眼睛瞬间一亮,“钟予,你妹妹真漂亮。”
“姐姐好。”南七呆呆地打了声招呼,也不知自己的表情究竟有多奇怪。
小叶微笑着搂住南七的肩,她比南七高出半个头,靠近的时候,身上有隐隐的香水味儿,不算浓烈,闻上去甚至让人沉醉。
刘芳急忙把小叶拉进客厅内,端茶倒水地招待,南七则故意落在众人身后,默默关上门。
自从那天听到钟国声和刘芳的谈话,南七就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钟予哪天会突然把女朋友带回家,没想到一直害怕的这一刻,竟然来得这样迅速。
“钟予,不是说吃过午饭就回来的吗,怎么这么晚?”钟国声嗔怪地看向钟予。
钟予笑笑,看了眼身旁的小叶,眼底无限柔情:“从训练馆出来就去接小叶了,陪她逛了一下午,这些都是小叶给你们买的礼物。”
“人来就好了,还送什么礼物。”刘芳客气道,却笑得合不拢嘴。
“应该的。”小叶柔声回答,从纸袋里取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分别让两位长辈过目后,她走到南七面前,递给她一个方形的彩色盒子,“南七,这是特意给你买的,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南七受宠若惊,刚才在谈论礼物时,她一直都让自己处于透明人的状态,未曾插|进一句话,此时焦点突然转向她,她一时不知所措。
“小七,快看看。”钟予见她愣在那儿,忍不住催促。
南七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小叶手中的礼物,非常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她拆开包装,只见深红色的丝绒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昂贵的项链。
“钟予说你刚刚参加完高考,高考过,你就算是个成年人了,所以我为你挑选了一根白金项链,希望小七以后能成为一个漂亮成熟的女人。”小叶满脸笑容,声音甜美地解释。
“谢谢姐姐,我很喜欢。”南七微笑着盖好盒子,视线却飘向钟予。
钟予也在看她,但她明白,几步之遥,钟予是不会明白,此时她眼神中的含义。
她的脖颈上有一枚挂坠,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挂别的链子的,钟予也许并未能了解她这些小心思,不过没关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叶刚才喊她小七。
小七,这是只有钟予才会有的称呼,此时此刻,却被另一个人占有,而这个人,不仅仅占据了这个称呼,更占据了她内心最重要的那个人。
南七不知道自己这一晚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虽然难过,但无可挑剔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该帮忙的时候帮忙,该回答的时候回答,并且,把每个人的对话都听进耳中。
小叶的全名叫叶莼,是刘芳一个老同学的女儿,前几年一直在国外念书,毕业后回国当公务员,在政|府机关工作,她在刘芳的介绍下与钟予见面,俩人算是一见钟情,认识没多久就确定了关系,钟予这次把她带回家来,也算正式确定了对方女友的身份。
“钟予,你年纪也不小了,好不容易找到女朋友,一定要珍惜,改天约小叶的爸爸妈妈出来,我们一起选个好日子,把正事儿给办了吧。”钟国声心里高兴,多喝了几口酒,很快借酒劲儿吐露真言。
钟予笑呵呵地帮爸爸把空酒杯斟满,回答:“爸,这事儿不急,小叶刚参加工作不久,想把事业做好,我这几年也忙,这事儿,等我哪天退役了再说吧。”
“退役?”刘芳惊呼,“你退役还得过几年,小叶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哪等得了你这么久。”
小叶急忙从中调和:“叔叔阿姨,钟予说得对,我刚刚工作,现在的生活重心都放在工作上面,钟予确实也忙,结婚的事儿,就顺其自然吧,好么?”
钟国声和刘芳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答应。
小叶话锋一转,突然看向南七,温和地问:“南七,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当我的伴娘哦。”
南七抬头与她四目相接,对方灼灼的目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但她不动声色,只得体地回了一句:“好的。”
晚上钟予还得回训练馆,因此吃完饭没多久,钟予就带着小叶离开了,关上门后,钟国声和刘芳仍旧乐得合不拢嘴,看来,他俩对这位未来儿媳是极尽的满意。
南七找了个借口匆匆回到房间,她关上门,走到以前跟钟予常待的阳台上,独自缩在角落里,仰头望向漫天的繁星。
许多年前,钟予紧挨在她身边,对她说:“我认识小七的时候,也是摇光星指向南边的时候。”
南七循着记忆,找到天边最亮的七颗星,每颗星星首位相连,组成勺子的形状,那就是“北斗七星”,如她胸口垂落的那枚吊坠那般,永远不会改变。
可惜,这世上却没有什么事儿,是一成不变的。
没错,哥哥始终都是要找女朋友,要结婚的,这本就是自然规律,我该适应,该慢慢接受,我该习惯有一个“嫂子”出现在哥哥身边,可是,为什么看到他们两个亲密无间的模样,我会那么难过,哥哥有女朋友了,我应该为他高兴才对,我到底为什么要难过。
南七突然觉得很无助,本来以为考到了北京,从此能跟钟予一起快乐地生活,就像从前那样,但现在,她却没有勇气再待在这里,去面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结婚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扎进南七心头,两年,只是两年,她本以为什么都没变,现在才发现,原来什么都变了,当下的状况,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回不去曾经的生活,回不去曾经的亲近,她害怕,害怕钟予跟小叶真的很快就会结婚,她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她是否能有勇气面对,所以她想逃避,想立马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也许这样,痛苦就会少一些,每个人,也都能开心一些。
人生在世,求而不得之苦,原来最为蚀骨。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这是高考完后,爸爸送她的礼物,南七接起来,爸爸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南七,在北京的生活怎么样,还开心吗?”
南七喉头涌出一阵接一阵的苦涩,苦苦压抑了一晚的泪水,此时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滚个不停,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显怪异:“爸爸,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