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市里逛了一大圈,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回到南七家。
读大学时,南七多数时间都在住校,因此陈妈留在美国照顾夏衍行的起居饮食,放假在家的时间,南七几乎都是自己做饭,不知不觉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黄瓜要去皮吗?”古川世腰间系了条围裙,帮南七打下手。
南七正忙着煲汤,转头瞟了一眼:“要。”
待米饭烧熟后,古川世取出一只大玻璃碗,一勺勺把晶莹剔透的米饭盛出来,跟着准备好刚从超市买来的紫菜。
南七擦干净手,走到操作台边,挖起一勺米饭倒在紫菜上,然后细心把切好的食材铺满表面,她愿赌服输,为古川世准备的便当是紫菜包饭。
“你应该多做一些,上一次你替我做紫菜包饭,我带去公司里,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同事们抢光了。”古川世两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热闹。
南七拿手背摞头发:“有念想才会有期待,一次性喂饱了,就没有兴趣了。”
古川世笑出声:“看来,你还挺有兴趣给我准备便当。”他眼疾手快,见南七披散着长发不方便干活,便从一旁的置物盒里拿起一根皮筋,走上前为她扎马尾。
南七正要接话,被古川世的突然靠近打断了,她僵在那儿,任凭对方为她服务。
察觉气氛有些凝滞,古川世轻咳一声,后退两步:“好了。”
“谢谢。”南七故作平静地回答,拿起菜刀,将长条的紫菜包饭切成规则的块状。
古川世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专注的侧脸,柔和的灯光洒在南七身上,让她周身看起来像镶了一圈细细的光,古川世看得神情恍惚:宽敞的厨房,系围裙的南七,低头为他准备午餐的样子,这样的生活状态,他已经渴求了很多年。
“古川世,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几天前,朱立央在电话里的怒斥突然飘荡在他脑际,古川世用力闭了闭眼,想要挥开这恼人的咆哮,结果却怎么也摆不开,最终,他也不得不自嘲地承认:“古川世,你真不是个男人!”
“什么?”听到古川世在一旁小声嘀咕,南七抬头看他。
“没什么,我刚才……”古川世急忙解释,忽而又顿住,他用力捏了下自己的小指头,把一小块皮肉捏地生疼,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南七,我觉得,有件事,我……”
就在这一刻,桌上的手机欢快震动起来,南七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接起电话。
古川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突然燃起的斗志瞬间被浇地只剩袅袅黑烟,他转身走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变换电视频道。
“是许文娇。”南七挂断电话,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她说一会儿要来我家,你要不要等她?”
古川世懒洋洋地回答:“不等了,正好朱立央约我喝酒,再说了,她来找你,肯定是有事儿想跟你聊,我在这儿杵着,多不方便。”
“那倒也是。”南七赞同说,“听说,她跟她那个大学同学分手了。”
“又分手了?”古川世一脸惊讶,“她这都分了第几个了。”
南七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那些男孩儿对她都挺好的,可她一个也长久不了。”
“也许她是‘心有另属’吧。”古川世说完这句话就没再说什么,双眼紧盯电视机,十分关注电视节目的样子。
南七站起身,丢下一句:“去洗手,可以吃饭了。”
南七刚一转身,古川世的目光立马从电视机前收回来,他死死盯住南七的背影,顺着她柔和的轮廓线条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用极低的声音呢喃:“心有所属的人,其实是我。”
许文娇来到南七家的时候,古川世已经离开半个小时了,南七切好水果放在茶几上,摆出一副耐心倾听的样子:“你这是又怎么了?”
许文娇满脸写着“不开心”,不必开口,南七就知道她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来找的自己。
“刚刚跟那混蛋吵了一架,气死我了。”许文娇叉起一块西瓜,丢进嘴里。
南七叹口气:“明明是你甩了他,人家会发脾气是正常的。”
“南七,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许文娇来不及咽下西瓜就开口,腮帮子鼓成两个球,眼睛也瞪成球状,不满地看向夏南七。
南七:“我只是就事论事。”
“我爸妈也这么说。”许文娇吐掉西瓜籽,“每次跟这家伙吵架,我爸妈就帮他说话,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分手是必然的。”
南七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对方:“许文娇,你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任性,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要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许文娇擦干净嘴,向后仰倒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可惜我想要的人,他不要我。”
南七只觉得心脏突然被揪痛,她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余侨锦,我听说他快要结婚了。”
“我知道。”许文娇怔怔地回答,“大学里认识的女朋友,感情稳定,一毕业就结婚,真好,真让人羡慕。”
南七:“所以,你还是放下吧。”
许文娇斜眼看她:“放下?”说完这句话,她继续盯向天花板,似乎对头顶那盏铁艺铜灯造型非常感兴趣,“十五年了,十五年前,我们两家的父母相约一起吃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小时候笨手笨脚,吃饭时总会有米粒粘在嘴边,他还提醒我擦掉来着,我永远都记得,他当时看着我的时候,那双眼睛黑得好像能把我吸进去,从此以后,我就沉陷了。”许文娇说着说着,毫无征兆地笑起来,“我认识他十五年,也喜欢了他十五年,放手,我可以,但是,要我放下,谈何容易。”
南七听许文娇剖白内心,越听越难受,她突然觉得呼吸急促,屋子里闷得透不过气来,南七赶紧起身开窗,原本静谧的房间顿时掺杂了窗外街道上传来的汽车喧嚣声。
“南七,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想谈论我的糟心事儿,我想跟你说说古川世。”许文娇冲南七的背影说。
“古川世?”南七诧异地转过身,晚风轻拂她额前的碎发,长长的马尾垂在肩后,还是刚才古川世替她绑的。
“古川世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不会不知道吧。”许文娇开门见山道。
南七走回沙发旁坐下,平静回答:“我知道。”
许文娇:“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
南七喝了口水,打断对方:“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有一段无法放下的感情,我总在想,如果我没办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忘掉对方,跟古川世在一起,对他是不是太坏了。”
“什么?”许文娇顿觉五雷轰顶,认识南七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剖白自己的内心。
南七笑笑:“我从来没跟你说过,也没跟任何人说过,我心里有个人,那个人,她在我心头,也住了十多年。”
许文娇坐直身子,迫不及待地八卦:“他是谁?”
南七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他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很清楚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所以……”
许文娇皱眉:“他拒绝你了?”
南七含笑摇头:“没有。”
许文娇:“他结婚了?”
南七依然摇头:“也没有。”
许文娇急了:“没有拒绝你,也没有结婚,你凭什么认为你们不可能?”
南七轻轻扬起嘴角:“凭我的心,凭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的直觉,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是怎样,甚至有可能,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所以为了不再让他为难,我离开了。”
许文娇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南七继续说:“许文娇,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搂搂抱抱的痛苦,”南七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回想那一天,钟予领着小叶回家见家长,当时的自己,也跟现在一样,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地提不上气来,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告诉钟予自己的感情,这多少是一种遗憾,可是钟予那一句“只是妹妹”,让她明白,开口与否,又有什么重要。
她不希望她的存在,对钟予来说是多年累积的责任,而让他困在这一种责任里踌躇不前,所以她离开,只想让钟予知道,她支持他的任何选择,就像很多年前,她在电视机前提心吊胆地关注钟予比赛,赢了,她自然高兴,如果不幸输了,她也不可能从此就不再当他的球迷。
相反的是,正因为结果不尽如人意,才让她更在乎他。
南七闭了闭眼,像是自言自语道:“关于这件事儿,我一直在给自己限定一个期限,等这个期限过了,我就彻底放下他,开始全新的生活,可是因为我的任性,这个期限被我越拖越久,拖成了心病,事到如今,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我该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古川世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