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沐若霜的安抚下,江珉璟在暴怒边缘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呼出一口浊气后便保护者的位置上退开站回轮椅后并从娜琴手中接过轮椅把手,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皆是众人的幻觉一般。
虽然护在惹众人怜惜的女子身边的年轻男子已经收回了他那令人觉得心惊胆颤的目光,也不再关注是否有人盯着他们看,但依旧对几人充满好奇的百姓显然也没了继续注视他们的勇气,哪怕是几个体格健壮的年轻人也仅是敢用余光偷瞄坐着轮椅上的女子,全然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明目张胆的打量她。
待情绪稳定下来,江珉璟略微弯下腰拉进自己和沐若霜的距离,在她耳边以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介绍着濛城,发现她注视某样东西时间较长之时还好贴心的介绍介绍那夺得沐若霜注意力的小玩意。
一行人就这样匀速朝城中心的方向行进,快到街尾时,毫无征兆的从旁边小巷里窜出一个黑影挡到沐若霜身前截住一行人的去路,随后不等几人做出反应,不由分说的便抓过沐若霜的手硬朝她掌心里塞着什么东西。
事出突然沐若霜本能的握紧拳头没有接下来人往自己手里强塞的温暖而坚硬的物体。“夫人,在下看您面相乃是大富大贵之人,相见即是缘分,这玉佩和您乃是绝配,还请您务必收下。”感觉到沐若霜的抵触,来人连忙解释道。
“你这是?”惊吓过后沐若霜定了定神,方才看清楚自己身前站的是名年轻女子,但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与平常人有些区别,不像常服也非江珉璟上朝时所穿的朝服。从小接受妈妈‘不要拿陌生人给的东西’教导的沐若霜自然是不敢随便松手的,嘴上问着话,手上依旧用力握着拳,一副要和这奇怪女子死磕到底的模样。
“诶!松手,干什么呢?!”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珉璟惊出一声冷汗,反应上也慢了半拍,待她反应过来,连忙从沐若霜身后闪到那女子身旁,一把抓起这不速之客握在自己王妃手外的爪子。
“阁下勿恼,马某没有恶意,单纯是想把玉佩送给有缘人而已,还望阁下理解。”面对怒气冲冲的江珉璟,自称马某的女子并未多做抵抗,乖乖顺着力道松开手同时也展开手掌让自己手中所握之物得以暴露在众人面前,不过事出突然,在江珉璟伸手握到她手上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并未被人发现。
不速之客的配合让江珉璟暗自松了口气,上下打量了一遍她身上所穿的有些不伦不类的道袍,一时也判断不出这人所属的教派。转而又看了看她手中拎着的水润透亮的翡翠玉佩,先前的警惕已然卸了大半,这人看上去确实不像歹徒,虽然衣着打扮有些奇异,但感觉气质确实是个寻常道士。
“此佩夫人安心收下便是。”眼看江珉璟没有继续阻挡自己的意思,道士缓缓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双手捧着玉佩小心翼翼的递到沐若霜身前,静静等候她的动作。
剧情突然翻转沐若霜脑子不太跟得上这节奏,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玉佩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珉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下这玉佩,见江珉璟在旁边不留痕迹的微微颔首之后,沐若霜才略微往前探了探手,一边是妈妈的教导一边是江珉璟的默许,终于还是江珉璟的默许占了上峰,迟疑片刻终是从道士手中接过了玉佩。
沐若霜接过手,前后翻转看了一边,只见玉佩形似一段肥厚圆润的竹节,透过佩身能隐约看到自己托着佩的掌心,在边上带着翠色的地方还巧妙的雕成一只蟋蟀的样子,她不大懂玉,别的看不出更多,除了感慨蟋蟀雕得栩栩如生外,再生不出更多的想法来。
四人身边发生的这场不大不小的骚动成功引起了街边商贩的注意,就在沐若霜还拿着玉佩细细端详的档口,从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带着戏谑的调侃:“哟,马半仙儿你又把钱赌没了?”说话的是街边一个摊烧饼的小贩,大抵是因为这场景他不是第一次撞见,开口便透着满满的不屑。
听到小贩的话,一直绷紧身子生怕再出不测的江珉璟大抵也明白了这身穿着不伦不类道袍的道士是什么来路。百姓生活不易,她毕竟是未来的瑞安帝,在位期间也微服私访过几次,目睹过穷苦人家的日子,秉着自己是个亲民爱民好皇帝的原则,江珉璟默默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递到这个被戏称为马半仙的道士面前。
面对江珉璟掌心的碎银,马半仙并未着急接下,而是抬起头直直与她对视了几息。不敢说阅人无数,但以活过数十年的瑞安帝不得不承认她从未见过有如马半仙这般仿佛能看穿过去的深邃眸子,江珉璟暗自心惊,见她不接碎银便想放下手,然后尽快领沐若霜离开。但她只微微动了动指尖,即被马半仙眼疾手快的握住了手腕,制止住了她想垂下的右手。方才轻易扯开马半仙触碰沐若霜手的江珉璟并未在意她的动作,依着之前的力道抽了抽手,发现自己纹丝不动后,暗自又加了些力再试却发现依旧抽不会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面的人并非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这么简单。
“阁下稍安勿躁,马某有两句话要对您说。”马半仙收起前面面对沐若霜的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语气冷清的开口道。
“大胆狂徒,你可知我是谁!”常言道气势不能输,纵然已经发现对方是练家子,并且极有可能有自己一战的能力,但身为皇子的尊严让江珉璟依旧气势逼人,语气里满是不善。
“马某自然知道陛下是谁,不过陛下似乎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您是谁。”牢牢控制住江珉璟的手,马半仙语气依旧冷淡,细细品味中间似乎还带着一丝轻蔑,与面对沐若霜时发自内心的敬重有着天壤之别。
“你!”听到对方称自己为陛下,江珉璟不由一惊,这个称呼她是何等熟悉,但现在却万万不能提及。内心最隐秘的秘密被人揭露,江珉璟下意识的向左右扫了几眼,想了解周围人对此称呼的反应,没成想入眼的场景却让她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缩放了几下,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的行人,全都如雕塑一般静止不动,若说是幻觉,但就连前方不远处即将要落入瓷碗的铜钱都保持着悬在半空中的状态,这样静止又极端安静的环境让江珉璟的神经再度紧绷。
“你是天师?!”异乎寻常的场面如重拳一般击中了江珉璟的内心,也打开了她幼年关于夫子教授国史时所提及的旧史的记忆。
国史记载,早在江氏建立昱国之前世间便存在着一群身怀绝技,能在弹指间倒转乾坤的天师,甚至有野史记载当年□□是在天师协助之下才建立的昱国。只是不知因何原因昱国建成之后天师一支便渐渐没落,后期因各地频频爆出天师以自己的异术欺压寻常百姓的消息,当时的高祖帝便派了亲卫队清剿各处活动的天师,自此天师一支便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近百年间更是没了任何有关天师活动的记载,现在自己眼前出现一个能让时间静止的人物,江珉璟怎能不惊。
“阁下知道不少凡人不该窥得之事,在此马某提醒阁下,切勿因着自己知晓后话而干预过多。天道有眼,若是触及天道底线,那代价……恐怕阁下无力承担。”马半仙并未正面回答江珉璟的问题,反到是自顾自的把话说完,从她手中拿过碎银,微微欠身表示感谢之后,便转身消失在另一条小巷中。
小巷里,之前被称做马半仙的人举起右手,微眯着双眼紧紧盯住躺在手心中的发丝,这是她刚才从沐若霜头上悄悄扯下来的,瑞王和王妃入城之时她便有所察觉,方才借着送玉佩之名接触王妃最初的目的乃是为了拉进自己与她的距离,以便让自己所见异像更为清晰。
天师没落,现存的天师屈指可数,互相之间也鲜有交流,多年来马半仙一直与自己师父相依为命,如今师父仙逝,她便成了她所知道的现今唯一存活的天师了。师父曾说如今地界早已容不得天师一职,权贵迫害,百姓忌惮,既往道术精湛的前辈要么被害,要么仙逝,有太多精妙的道术因此失传,若想存得天师之根,需寻得通往适合天师生存的天界之道。但这谈何容易,百年前的道术精湛的前辈尚且未能找到飞升之道,更何况她这半吊子道术的小辈,直至瑞王妃的到来,马半仙才看到一丝继续奋斗的希望。在那短短时间的接触中,她看到了五颜六色会跑的方盒子,有一名仙人在举手之间便能使来自四方的方盒子或停或走;高耸入云亮晶晶的大柱子上面挂着巨幅图画,最神奇的还是图画内容还会随着时间不断变化,同时不断有仙人在柱子里进出,而仙人们穿着各有特色的服装,似乎分属于不同的派系,有的仙人还带着灵宠,有全身雪白体型巨大的灵狐,也有亲近主人长着摄人魂魄的蓝眼灵狼,还有体型娇小耳廓与眼球皆大,似有千里眼顺风耳能力的不知是何生物的灵兽。
有太多奇异的景象马半仙还想看得更仔细,但无奈自己道术有限无力继续支撑这耗费精力的窥视,有了这根小小发丝,通过提炼或许还能看到更多,甚至有可能找到通向那里的路。想到此马半仙握着发丝的手暗暗收紧,眼中透出一丝精光,或许她真能成为那一位改变天师命运,为天师界寻得新出路的大师。
当然今天的收获不止是颇有背景的瑞王妃,还有经历与年龄极度不符的瑞王,虽然感觉不似瑞王妃那般强烈但在她触碰自己之时,马半仙敏锐的察觉到了瑞王知晓未来之事的秘密。
说来数百年前天师中道术最为精妙的一派便是擅长测算未来的玄机派,凭借着他们强大的测算能力江氏的昱国才得以顺利建立,甚至现在流传的不少规则也是由玄机派天师推动而生。
但就是能力如此强悍的天师,却也有触及天道底线的时候,据说玄机派大师铉祖最后一测便是算得天师举派覆灭,他想再通过测算求得解决方案,却最终因精力耗竭,导致道术反噬落得七窍流血神形俱损,只留下:“未来不可测,所测非未来。”十字遗言,玄机派有因此没落。
往后随着江氏王朝对于天师的忌惮越来越深,道术出众的天师纷纷殒命,长于逃匿的天师也再不敢蛮然现身,这才慢慢使江氏对天师的关注降低,为如马半仙这样的天师留得了一线生机 。之所以冒着再次被江氏发现的风险提醒江珉璟一来是因为对于祖训的恐惧,二来是因玄机派的道术早已失传,若是变数大,极有可能影响到暗藏流通天界桥梁的瑞王妃,保不齐通往天界的道路也会被毁,纵使天师寿命长于凡人但终归不是永生,错过了瑞王妃这个仙人不知道下一次机缘又要等到何时。
那边马半仙观得通透,这边江珉璟却是一头雾水,除了对有人知晓自己经历的震惊外,另一方面便是对于马半仙那不明不白的话感到困惑,什么叫不要干涉,什么叫承担不起?难道要让自己再眼睁睁的看着沐若霜又一次为自己送命?出于自幼受到的教育,江珉璟对天师始终带有一丝不信任,就此也并未真正把马半仙的话放在心上。
“璟?怎么魔怔了?我有些累了,想休息。”江珉璟递钱以后马半仙走了许久她还抬着手傻站在原地,叫了几遍名字都没反应。
“哦~无事,我们走吧。”回过神,江珉璟赶忙放下自己一直抬着的手,朝沐若霜笑了笑,然后示意娜琴带路,一同前往预订好的酒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