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围着院子转了一圈,苏芮和金玉锦起身告辞,秦书画身份特殊不好久留,便随她们一起下了山。走走停停来到半山,发现两家的马车竟停在一起,三人聊得投机不想这么快分开,就都乘上了金家的马车。
“今日得遇也是有缘,三日后我会在聚贤楼雅间设宴,姑娘到时直接来聚贤楼寻我,我也好把房地契交由你保管。”苏芮伸了个懒腰,寻了个舒坦的姿势卧下,笑道:“不到一月我就得出嫁了,到时候找我怕是得去秦安王府,王府人多眼杂,估计不太方便。”
谈到这个,秦书画不由想起近日玉京盛传的八卦,心中好奇,忍不住问:“你可知现在玉京中人都如何谈论你?”
“知道,说我一个乡野村姑没见过世面,肯定又黑又丑、胸无点墨,嫁到秦安王府后怕不是要给皇室抹黑。”苏芮眨眨眼,无所谓的说:“抹黑就抹黑吧,合着是他们自己要把我这泥点子糊上去的,也怪不得我。”
秦书画被她逗笑,也不追问,点头道:“那三日后咱们聚贤楼见。”
行到山脚,远远便看见秦府的马车,三人就此道别,苏芮随金玉锦回了金家,品尝了金玉锦那几道可人的点心之后,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将军府。
次日清晨,苏芮刚刚睡起,红梅便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金丝楠木雕的蝶穿百花首饰盒子,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小姐,你猜我带了什么过来。”
苏芮埋头洗脸,含含糊糊的说:“不猜。”
“今儿一大早秦安王府便送了一盒首饰过来,说是皇后娘娘赏赐的。”红梅把盒子搁到梳妆台上,小心翼翼的打开,看着里面一套精致华丽的金玉簪子喜滋滋的说:“正好留着您进宫的时候戴。”
“进宫?!”苏芮吓得声儿都变了调,洗脸的面巾也掉到地上,“进什么宫?!我又不是嫁进宫里!”
“傻小姐,咱家姑爷是当今圣上的堂弟,也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以后进宫的时候可多着呢。”
老秦安王与先帝是同胞兄弟,因此洛涵远与当今圣上洛华烨便是血脉相连的亲堂兄,也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孙,下月苏芮嫁给洛涵远后,便是入了皇室,每月都需陪同他一起进宫问安。
苏芮不了解这皇家的干系,只知道洛涵远是皇亲,却没想到这么亲,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弯腰捡起面巾后许久缓不过来,竟就穿着件中衣呆呆杵在窗口,直到秋风携叶而入,冻出她许多鸡皮疙瘩,她才总算是打了个寒颤冷静下来。
“既然是皇后赏赐的,那你就帮我收起来吧。”苏芮把面巾丢回盆子,捞起一件外衣随意披在肩上,在房里转了几圈,忍不住问:“我……我进宫的话,要说什么做什么啊?”
见她坐立难安,红梅不禁笑出声,逗她:“三跪九叩免不了,一不小心说错话那就是诛九族的重罪!”
苏芮那张原本透着红晕的脸蛋霎时白如宣纸,瞪着一双杏眼瞅红梅,可见吓得不轻。
“我的好小姐,婢子是逗你呢。”红梅把首饰在梳妆台最里侧的抽屉里收好,然后拉着苏芮坐到铜镜前细心为她梳头,宽慰她:“您放心,进宫时定有郡王爷陪同,张嬷嬷也八成会跟着,宫里那些规矩礼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都会告诉你的。”
张嬷嬷自然会提点,至于洛涵远……苏芮瘪瘪嘴,不置可否。
三日后,苏芮向张嬷嬷告了假,在红梅陪同下前往聚贤楼,雅间是金玉锦提前定好的,苏芮向小二报了姓名,然后跟着上了三楼的贵客间。
金玉锦和秦书画已经到了,见苏芮到来,那二人立马笑逐颜开的起身,将她迎了进去。
秦书画恢复了大家小姐的打扮,不似那天幕篱布衣,今日她戴了一块琉璃翡翠缀珊瑚宝珠的蝶形头面,发髻两侧则别着玲珑玛瑙金线步摇,粉色纱裙外套了件瑰色云锦外衣,衬得她清丽面容也多了几分艳色。
“家父近日得了些好茶,我想到你是爱茶之人,便带了些过来,小二刚刚沏好,你快来尝尝。”
听到有好茶,苏芮甚是欣喜,刚在桌边坐下便端起茶盏看了看闻了闻,两眼放光道:“花开富贵?!”
秦书画点点头,笑道:“的确是花开富贵,不愧是苏小姐。”
“花开富贵乃菊花茶王,每年十一月份开始采收,采下的花朵用竹筐盛装,花朵形状保持完好,且采下后即摘即晾,晾干后的干花色泽明亮,是菊花茶中的上品。”苏芮饮下一口,双眸微亮,甚是惊喜的说:“以前只听闻此茶饮之甘爽,今日得幸品尝才知道此茶汤色清澈透亮,菊花香气浓郁芬芳,入口甘醇微苦、绵软爽口,不愧是钦州名茶。”
金玉锦对茶不讲究,喝了好几口也没品出她说的“甘醇微苦、绵软爽口”,只得有些泄气的放下茶盏,叹息道:“可惜我这人是木头舌头,喝啥都差不多,倒是浪费这好茶了。”
苏芮被她逗笑,宽慰道:“都说菊可入药,这花开富贵又是菊中上品,常饮可以散风清热、解毒消炎,你就当喝了能强身健体,算不得浪费。”
金玉锦很受用,喜滋滋的给自己又续了一盏。
沈文宣那小院儿的房地契昨日便由金家的家丁收了回来,金玉锦用木盒仔细收好,今儿一到聚贤楼便交给了秦书画。秦书画为表感激,除了银子外还带了许多名贵的吃食和茶叶,毕竟金玉锦和苏芮都是富贵人家,金玉钱帛怕是也不稀得收。
三人边吃茶边谈天,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时辰,苏芮念着出门前红梅的交待,不敢久待,只得提前离开,走之前还顺走了一罐花开富贵,也算是没白来。
早前皇帝给苏映秋和洛涵远赐婚时,还同时赐下了一套凤冠霞帔,那嫁衣是按照苏映秋的身段裁制的,苏芮穿有些短,因此今日会有锦绣堂的老裁缝来将军府为她量尺寸改嫁衣,她得早些回去。
聚贤楼修建得早,三楼原本的雅间不够用,后来便临时辟了几间。但原本空间就不大,一加房间就显得通道和楼梯甚是逼仄,苏芮出了雅间还未行几步,两步外的天字雅间就突然开了门,她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跟那推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她顾不得鼻脸的疼痛,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迅速后退一步,垂头道:“我走太快,没看到阁下开门。”
被撞的人没有说话,站在原地动也未动,苏芮知道此人铁定正盯着自己,因此只好把头垂得更低,只看着对方绣有锦绣云纹的衣袍下摆和干净朝靴,一言不发。
俩人就这样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另一个人跟着从雅间里出来,这份诡异的沉默才终于得以打破。
“苏小姐?”方修廷有些惊异的看着面色发白的苏芮,怕自己认错人,还专门蹲下来了一点,“您怎么也在?”
苏芮觉得脑壳疼,既然方修廷在这里,也就是说此时杵在自己面前闷不吭声的这位大爷必然是洛涵远无疑了。
因此纵然千般不愿,她还是硬着头皮福了福身子,皮笑肉不笑道:“见过郡王爷。”
洛涵远的脸色并不比她好看,最近朝中诸事繁忙,他连轴转了好些天,今日才终于得了休沐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却正好撞上了自己这位本该在府中乖乖学习新娘礼仪的未婚妻,一时间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听张嬷嬷说你书念的不错。”他错开身子,指了指雅间,端出一副夫子的派头道:“既然你有空闲出来喝茶会友,想来定是不会怕我检查的。”
苏芮福着的身子一歪,险些撞在旁边那根老旧栏杆上。
“我天资愚笨,读书习字皆有些慢,嬷嬷心肠好才会在您面前替我说好话,所以怕是经不得您检查。”苏芮站直身体,挤出一个甚是真诚却也甚是虚伪的微笑,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方修廷瞅着俩人之间气氛不对,继续僵持下去少不得又是一场争吵,赶紧假咳几声打断二人谈话,认命充当起和事老。
“苏小姐今日怎也在聚贤楼?”
“见见朋友。”苏芮很给面子的随着他转移话题,客气道:“不过也只是小坐了一会儿,现在正准备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和岐之便不打扰了,苏小姐请。”方修廷笑眯眯的把洛涵远往房间挤了挤,让出一条还算宽敞的道路来,异常有风度的将苏芮请了过去。
见苏芮和丫鬟下了楼,方修廷把脸上油滑的笑容一收,扭头瞅着洛涵远说:“要吵就等着你们成了亲,小夫妻关着门吵,在这儿吵不是明摆着给别人瞧笑话。”
洛涵远冷哼一声,衣摆一撩也下了楼。
对面雅间里,无意听墙角却无奈隔音不好而把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的洛锡琰挑挑眉,竟突然有些想看看自己那位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堂叔此刻是什么表情。
竹青一边给他沏茶,一边八卦兮兮的说:“先前只听说延禧郡王对这位新回来的苏小姐冷淡的很,没想到她对郡王也没有好脸色,也不知这针尖对麦芒的两位成了亲会是个什么光景。”
洛锡琰睨他一眼,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凉凉道:“你倒是爱操心。”
竹青立马噤声,老老实实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