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三和苏瑶见过面后,变得谨慎了许多,一直窝在客栈里,不再出去乱逛。
转眼之间,十天过去,观天司也放出消息,组织商队穿过荒海。
在大沙暴来临之前,荒海会有一阵短暂的宁静,在宁静中逐渐酝酿,直到卷起更大的沙暴。
这段躁动来临前的宁静期,是穿过荒海的最好时机。在其他时间踏入的人,十有八九迷失在荒海中。
从各地赶来的大小商队,被几个大家族组织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向着荒海进发。
李十三坐在马车上,遥望这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明明是就要入冬的时节,却如同盛夏一般燥热,头顶的烈日灼得人睁不开眼。
越往北走,周围就越是荒凉。
顶着烈日走了一个上午,他们才走到荒海的边缘。
荒海虽名为海,实际上是一片辽阔的大沙漠。
李十三一眼望去,到处是单调的金色,连一颗树木也没有。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在头顶,他眼前的荒海呈现一片金色,一道道沙石隆起的褶皱如凝固的波浪,一直延伸到远处金色的地平线。
李十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随着商队进入最后的物资补给点——八荒城的前哨营。
来这里之前,大部分商队都已经准备好了食物和水,但他们还缺一样东西。
马车难以在沙漠中行进,蓬松的沙地承受不住马车重量,马蹄和车轮很容易陷进沙子里,只有脚掌宽大的骆驼才能在沙漠中前进自如。
这处前哨营人称“骆驼营”,只要交上几两银子,就能将马车换成骆驼,在这期间,他们会好生照顾你的马匹,直到你回来交还骆驼。
两个时辰后,队伍里的马车全都换成了骆驼,各个商队将货物放在骆驼上,牵着骆驼迈进了荒海。
这支队伍约莫有五百人,刚开始行进的时候,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聊天声,走了一段时间后,却变得异常沉默。
周围,除了偶尔能见到的一抹绿色,就只有一望无际的沙子。
脚底的沙子也热得烫人,若不是队伍里的杂役都有引气境四层的实力,根本经受不住这股灼热。
茫茫的荒海中,只留下一串串清晰的脚印。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被称为“荒海走廊”,是无数先辈用生命探索出来的,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沙海底下,不知掩埋了多少尸骨。
就这样一直走到傍晚,不知道走了多远,这支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夜晚不适合在沙漠中前进,一是因为黑夜中看不清事物,容易迷失方道。在荒海里,没有什么比迷失方向还要可怕。
二是因为温度,在入夜后,沙漠不似白天那样酷热,反倒是异常寒冷。
最重要的则是因为危险,在夜晚降临后,荒海里的生机比白天要旺盛许多。即使是看似生机断绝的沙漠,也有生命的存在。
荒狼群、沙漠狮子、沙虫、蛇蝎……当然,这些毒虫野兽还不是最危险的。荒海从来不是人族的领地,这一片沙漠,真正的统治者是妖魔。
将几百头运货的骆驼在外围围成一个大圈,作为临时的围墙,五百多人在圈里燃起了篝火,各自聚在篝火旁。
李十三和张冶商队里的众人围在火堆边,一起吃吃喝喝。
李十三扯下一块肉干,味道跟嚼树皮一样,他只能灌下一口水,将肉干强行吞了下去。
他拍了拍胸口,顺了下气,问道:“张哥,穿过荒海要多长时间?”
张冶想了想,答道:“运气好半个月就能走出去,运气一般的话要走个二十天,运气再差点一辈子也走不出去,葬身在沙子底下。”
李十三身体往火堆前挪了挪,才刚入夜,沙漠的温度就已开始下降,冷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张哥,你这是第几次穿过荒海了?”
“这是第三次。”张冶喝了口水,对他细细说道自己的经历。
“第一次穿过荒海时我们运气不错,一路平安无事,半个月就到了苍州。
第二次运气要差些,遇上了大规模的荒狼群,你别看白天沙漠里空无一物,到了晚上可就危险了。沙漠里的荒狼一对一连外面的野狼都不如,一旦结成大群,却比沙漠狮子还可怕。
野兽虽然不愿招惹人,但难免有饿极的时候。那次我们四百人,和荒狼群在晚上鏖战了一宿,第二天只能扔下四十具尸体逃走。狼群的狼王放任我们离开,一路尾随着我们。
一路上,不停的有伤员倒下,我们只能抛弃他们,把尸体扔给狼群。就这样,我们和狼群周旋了一个月,最后走出荒海时,只剩下一半的人。”
说到这儿,张冶停了下来,喝了口酒暖暖身子。
虽说喝酒误事,但在寒冷的夜里,大部分人即使靠近火堆手脚也是冰冷的,只有烈酒才能让他们感到温暖。
酒很烈,张冶只喝了一小口,脸颊马上变得通红,将酒壶递给李十三,眼角带着泪光继续道:“那次我运气好,没有被埋在沙子里,只是落下了病根。我那几个兄弟却没挨过来,葬身在狼口中。”
周围的十多个汉子也变得失落起来,他们也曾和张冶一起穿过荒海,也永远地失去过一些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暴利,没有人愿意往这鬼地方跑。
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武功一般,又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铤而走险,用这条命去换钱。
李十三小口抿了一下酒壶,沉默不语。他不是没受过苦,只是没有这些经历,自然感受不到这些汉子悲痛。
张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对闷头喝酒的众人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这样了,这些都已经过去,天气虽然冷,都少喝点酒,暖暖身子就行,喝多就该误事了。”
李十三放下手中的酒壶,躺在狼皮毯上,仰望着星空。
沙海的夜空和荒州一样,满天星斗闪烁,连成了一条瑰丽的银河。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坐起身子,说道:“张哥,我最后问你个问题。”
“荒海里,真的有妖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