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于灏实在太过分了,居然赶走了漱洁小姐。”一旁的文经愤愤不平。
铭风手持毛笔,折墨摹画,一笔一笔,勾山涉水,好像天下之景皆在他手中。
“公子,您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走,”铭风将毛笔一搁,转身便欲走。
“欸,公子,您去哪?”文经小步跟上。
金铭风突然转过身,到了他身前的文经不由脚步一顿,抬头望向他。铭风将顺手拿起的折扇向他胸前一拍,“你不是说我无动于衷吗,我现在就去为她讨个公道回来。”
说着便转身大步前去,折扇一开,书生之气散尽,眉眼如峰,衣衫尽起。
“公子,”文经急忙赶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他们的婚约还未解除,岂能容她这般受人欺负。两人相对,铭风不让分毫,“虽然你的遭遇很让人同情,可你不该拿她作了这无冤之债。”
于灏的身世闹得是满城风雨,作为认祖归宗的条件,便是赶走于府唯一的独女,向来不假疼爱的于父竟然同意了。
“三月寒冰初解,披霜流露,你让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在外于心何忍。”
于灏转过身,面对大雅之堂,横熟联对,想来也是她所作吧!如今人去楼空,确是不同的人在为她打抱不平。
“她怎样与我何关。”终是说出了让人心冷半分的话。
金铭风向前一步,“她是你妹妹,你说与你何关?”
“妹妹,哼!我没有妹妹。”于灏丝毫不顾念血肉亲情,“你若真想娶她,便自己去找她,禹城,送客!”
怎料于灏突然下了逐客令,像铭风这般风情淡雅的人竟也藏了一肚子怒气,“于灏,你恨你父亲便不要认祖归宗就是,何苦拿她撒气,我定要你有后悔的那天!”
“文经,我们走!”铭风甩袖离去,连踏在门槛上都觉得快要跺碎般,实难消气。
“于公子,望你好自为之,这桩婚事乃裕王亲赐,他日小殿下定来亲自向你问罪,文经告退!”文经越是把礼仪做得全,就越是感到为公子解气,虽然公子与漱洁小姐从未谋面,她的才情却早已享誉京城内外,况当今小殿下还认她为义姐,之后,有于灏所受的。
“文经,你说天底下怎么还有这般六亲不认的人,真想拿银针扎他。”铭风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三根银针,全数定在了对岸的树上,一阵冷风刮来,震落了几片发黄的柳叶,随着流水向西方沉淀。
“公子,那要不要找漱洁小姐回来。”
“那可不行,你知道的,我是想帮她,可我万万不能娶她。我已将一身忠骨奉于陛下,将满心才学留与医药,从此后山青水淡,驭民之疾苦,创良方于百世,修身养性,打坐听佛,儿女私情自然是要不得的。”
“公子如此心性抱负,文经自然是佩服不已的,可若是……老爷听了,恐怕又要……”
“欸?告诉他做什么,我的心志,与他自然是不同的。”
此刻二人静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上,河水从脚下流过,长身修服折化了公子的容颜,青竹半棵,墨发垂于胸膛,高山流水,长坐禅佛,“啊经,你说这流水之势何处须得终点?”
“如云之熏风而进,此刻即为终点。”
“哦?”铭风要解。
文经将手指往天上指,“无根之水为万物起始,此刻便是它所赋予的变无形为有形,所以上天为始,大地为终。”文经答道。
“啊经好解!”铭风不由赞道。
“公子饱读诗书经义,日后若是为官,必能照拂一方百姓。”
“是啊,且看他朝廷吏治如何,若能不负初心,这官当一当又有何妨?只是世俗日渐下风,朝野经常有不平之事,熬得过去还好,熬不过去便似戚叔那般……”
“公子,难道您是怕了?”文经故意激他。
“才怪,这世上岂有我惧怕之事。”听到他这么说,文经便放心了,心中暗自偷笑,老爷的任务要完成了。
“哈哈……”不由笑出了声,倒引铭风一阵不满,“好啊,敢笑我——”说着便向文经的笑穴挠去,“哈哈哈哈……公,公子……”,“别忘了,到时候你可得陪本公子一起去……”
时光荏苒,欢笑声不断,一阵吵闹过后,两人背坐在礁石上,流水声潺潺划过石头的边缘,再继续一往无前地划开一层层波浪。
“那于小姐怎么办?”铭风问道。但半晌没得到回音,被太阳光揉困的眼睫毛睁开又合上,“你去找她。”
“什么?我,她可是你未婚妻。”
“好啊经,我要赶快考上功名当上官,整她那个口出狂言的哥哥嘛,你也知道,人家是四品御史,不压过他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哦!那我——”
“即刻出发,”文经还没来得及腹诽,岂料背后一空,“公子,你……”背硬生生地跌到了石头上,痛得他五官都略带扭曲,金铭风已上了岸,冲着他咧嘴一笑,“快起来,啊经。”文经侧仰着看他,此刻在阳光下,他犹如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虽然他伸向他的手八竿子都够不到,只是悬在半空中,晃在水中平白做了倒影,但微风浮动他额边鼓起的鬓发,他仿佛回到了岁月之中,又看到了那个恶劣顽皮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