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儿闲来无事在家中逗着金鱼,红红的尾巴,两只黑眼睛顺着身体的纹身勾勒出一朵金花,要说什么鱼最美,便是这金鱼无疑了,隔着玻璃鱼缸,衍儿将小手指触着它的麟儿身,一棵水草在水中柔柔顺顺的被小金鱼拱来拱去,衍儿却是左跑右跑,看这棵水草什么时候被它吃掉。
“老兄,这将来你可就是我的左右手了,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和我说。”嘉赫拍着于灏的肩膀说。他们两一起并肩走在雪宁关的街道上,话说嘉赫将军还是蛮欣赏于灏的,从他们见面之日起,便日日与于灏讲这雪宁关的旧闻趣事,雪宁关一向由他们粗鄙之人驻守,向来许多人一个大字不识,如今来了这么个文雅公子,众将领个个好生欢喜,日日都有人向他讨教文墨书辞。
于灏只说:“将军好意在下心领,如此,在雪宁便要仰仗将军了。”
“好说,好说。”嘉赫也痛快道。
“你可知咱们雪宁关为何如此繁华?”嘉赫问道。
“我想,应该是与外族交界,商旅所致吧!”于灏回答。
“嗯,这雪宁关地势平坦,恰是五城交汇之地,虽没有高山险川,却也是地处锋芒,可以说连接着东方五城与南方诸夷间的和平。王上一向不怎么管理各诸城,但对这边境之地确是极为重视,每年都会征兵布防,你若在此能有所作为,再回王城便是曾经沧海,焕然一新了。”
嘉赫一席话正中于灏下怀,认真看向对他讲话的男子,剑化眉峰,眼若翔鹰,锦帽貂裘,断鹤灰袍,不是文人,而创文功,忠守戍边,家国情怀于他才是英雄义士,正因为他这样的人,城中才能欢乐不断,才能如享太平,才能文武分治,才能为国分忧。而他,亦有此心。
“将军所说极是,灏亦有此心,愿在今后岁月,替将军分忧。”于灏郑重答道。
殚竭兮精虑,忠国兮高志。
长勇而无畏兮,雄姿勃发。
溘伤以流血兮,万剑齐收。
斩乱兮于马,失野于仙踪。
行迹泅乱兮千夫所指,独夫一人之心。
固固兮顽而不冥,嫉恶兮深海如仇。
柔肠兮千结百转,风花兮溢溢于野。
泠泠流水兮逝风而归,萧条疏影。
对月兮堪谈明腹,尊罄相邀。
子落兮不悔相输,磊落风行。
相遇兮交结,叹吾知己将远赴。
相遇兮交结,叹吾知己将远赴。
城中一女子穿着古汉时服,在抬阁楼阙上长歌一曲,引来许多人的围观,半抱琵琶,半掩面容,筝音哀古,颂国扬义。
“嘉赫将军,这女子口中之人是?”驻足已听许久,于灏不由问道。
“她口中之人,是慕容皝与先国主铸钰,慕容皝便是我军十八城共同敬仰之人,开创风云之治的传奇将军,他与先国主惺惺相惜,塔林相遇,后披甲上阵,收蛮服夷,最后战死沙场,传颂歌于举国上下。这女子,十八年前便在此,我想,是他的故人吧。”嘉赫将他知道的都告诉了于灏。
于灏看向塔楼,十八年而至,那女子已然过了最好的年华,虽面色渐衰,可风姿犹然,只听她又唱到:
仁爱兮舍生成义,鱼与熊掌不得兼。
雪雩兮乘风靡靡,凉亭折将而忌。
风沙兮荒荒大漠,铁马汉林聚去。
嘶杀兮鸣战于壁,长戟兮戈茅噬命。
魂殇兮大地同悲,哀哀兮血火訇崩。
传捷兮故国都城,君王掩面而泣。
长羽兮风灵于你,望将军得以安息。
烬灭兮衣冢园壁,举国兮哀以传诵。
烬灭兮衣冢园碧,举国兮哀以传颂。
此等家国情意,谁人听了心能不憾,谁又是谁的劫,谁又是谁的守候,谁等待了谁十八年,谁又继承了谁的志愿?
歌声不泯,却晃思如昨,她眼中是那日——
“攻——”城墙上火势不减,城墙下黑云一片。
“报将军,王城已破。”
“将军,公主和曦如何处置?”
“放她自行离去。”
“将军,万不可放虎归山。将军——”
“本将说放她走。”
“家不再,国已灭,天下之大,不过苟活而已。”她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东南形胜,三吴都会,方外是繁华之声,心间只余硝烟滚滚,生死之义。
城墙之上,他于她方寸之外,“你不能死,你死了,谁来圆他们的梦,”他焦急百奈,她已心如死水,眼看她就要跳下去,他陪着她纵身一跃,却只抓住了她片刻衣角,她汲汲落下去。
烟雨中她醒来,见自己置身于一个茅屋中,“和曦和曦,阖愿永息。”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念自己的名字,却原来是这般解释。她不觉重复了一遍,“和曦和曦,阖愿永息。”
门前的他蓦然回过身来,“和曦公主,你醒了。”他看起来甚是高兴。
我却故意冷下脸色,“什么公主?没有国,哪里来得公主。”我推了他一下,自己却趔趄了几步,他急忙扶住我,“我,你好生休息。”我看着他走了出去。一共三面,三面而已,隔台楼阙,唱他颂歌,半生不歇,唯此可活。
“爹爹,爹爹。”
“衍儿,你怎么跑了出来。”
衍儿半天低着头,“我想出来玩嘛。”
一旁的嘉赫笑道,“原来只听于灏老弟你早有娇妻美眷,如今却见到稚子娇糯,甚是可爱啊!”
“咦,叔叔你是谁?”
嘉赫蹲下来,“我叫嘉赫,嘉行于天,俯赫于地。”
“那为什么是嘉行于天,俯赫于地呢?”
“小家伙,你的问题可真不少。”
“嘉是美好的意思,赫是盛大的意思,衍儿,难道天空不是美好的,大地不是盛大的吗?”于灏看向衍儿解释道。
“对对,”嘉赫听了连说对,“我师父初见我也是这般说的,于灏老弟,你可真不似平常人。”他于心底又对于灏多了几分敬佩,从前师父便说,“谁若能解你的名字,谁便是你生命中的贵人。”
“那人出现,你只好生相待,必能弥补你生命中的不足。”
其实他师父不过诓他罢了,谁又能真的算命呢,如此美好盛大,心必存于天地间,于此得来而已。没想到他一字谬传,竟真一语成谶,后来事,后来说,后记偶得罢矣。
填了几张香饼,喝了几壶香酿,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粘天棒,父亲手中还帮他提留几着个泥偶小人,嘉赫还未娶妻,此刻抱着衍儿来回转悠,对他所求更是有求必应,于灏不免在后头痴笑几声,“这孩子,没想到竟如此讨喜,这片刻功夫,他竟成了主子似的,”看着手中七七八八,虽是无奈但更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