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朝阳俱乐部一趟,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周韵用钥匙打开了门, 随手把包放到了鞋柜上, 低头脱鞋的时候却发现妈妈的高跟鞋散落在旁边。
周韵脱鞋的动作顿了顿, 抬头往客厅看去。
周母坐在沙发上，双手环在胸前, 面无表情盯着某一处, 听到门口有动静也不转头看过去, 客厅静悄悄的，气氛压抑得厉害。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能让妈妈在工作日连班都不上赶回来的, 必然不是什么小事，这个周韵还是知道的, 因此有意放轻了动作, 尽量不弄出太大的动静。
“妈？”周韵小心翼翼开口道。
周妈掀了掀眼皮瞥了她一眼, 没作声。
周韵心一颤，看情况是自己惹到妈妈了, 可是她最近很安分啊……
“妈, 怎么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看她态度良好，周妈缓缓呼出一口气，瞥了眼旁边的位置，说：“坐。”
周韵忐忑地在旁边坐下。
“我问你, 期末考试周结束后那半个月, 你在学校做什么？”
周韵心下一个咯噔, 不自觉揪紧了衣角。
“就、就是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
“是吗？”
“嗯……”周韵头低得几乎要埋在膝盖上了。
周妈刚才就在努力抑制着的怒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还撒谎呢？你知道你根本就不会撒谎吗？我再问你一次，放假半个月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周韵站了起来，自觉低着头，不说话。
“不会说是吗？我帮你说，岚城举办什么主播线下娱乐比赛，你跟一个叫锦鲤的主播一起参加活动了。学校不允许留宿，这半个月你住在哪里？周韵，你胆子长肥了是吗？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信任的吗？”
她咬着唇，依旧一言不发。
“还不打算坦白吗？”周妈看着眼前自己女儿一反往常的乖巧听话，难得跟她犟上了，气不打一处来。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打游戏不是正经事，你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有什么好处吗？放假半个月，你跟那个不务正业的主播混在一起，你是女孩子，让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周韵拽着衣角的手猛地脱落。
“他不是不务正业的人。”
“你说什么？”
“黎瑾不是不务正业的人，他在认真打游戏。”周韵又重申道，抬起头跟周妈对视。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周妈不敢置信反问：“认真打游戏？认真打游戏有什么用？一个大男生不好好闯事业，打游戏有什么出息？”说到这，周妈脸色一变，“你跟我说，那半个月你住在哪里？不是跟那什么主播一起吧？”
空气像是凝滞了，某一个瞬间，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了。
“是不是那个主播让你这样做的？”
周妈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自己听回来的都是假的。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性格，万万不可能瞒着他们背地里参加这种比赛，还跟一个大男生住在一起半个月，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然而，周韵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不是，都是我自己主动的，不管是比赛还是住到他家，都是我提出的。”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尤为刺耳。
“周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么多年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还要不要脸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难道我没教过你吗？”
周韵捂住脸颊，眼中蓄满了泪水。
“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我自己会判断，不需要你一辈子都在我背后帮我过目，你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把我人生的每一步都安排得如你心意。”
两人之间本就存在着的隔阂被一个巴掌彻底激发，气氛僵持到极致，那些早就存在着的想法周韵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
“小时候上的兴趣班你做主，高中文理分科你做主，高考填报志愿也是你说了算。我喜欢打游戏，你说打游戏影响学习，把我卧室的电脑搬走了，甚至把我游戏账号私自注销了，这些你都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你总是自以为是，游戏主播怎么了？你了解他们吗？你知道他们的直播背后有过怎样艰辛的努力吗？我受够你的自以为是了！”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说完便跑出了家门。
周韵是世俗眼中的好孩子，听话乖巧，和父母相处融洽，多才多艺，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考上了名牌大学，在大部分人眼中是个有着大好前程的女孩子。
周妈想不到自己在女儿眼中一直以来是这样的形象，更想不到她心中积压着这么多对自己的不满，此时她紧紧捂住嘴，空荡荡的客厅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丝别的气息。
夏日午后三四点，室外的阳光猛烈到足以把人融化，可是周韵走在毫无遮挡的阳光下却只能感受到寒意，冰冷到手脚都麻木了。
把淤积在内心的想法倒出来后，心里是痛快了，但却感受不到一点的快感。周韵不想和妈妈撕破脸皮，但是听到自家妈妈这样说黎瑾她是真的不可能忍得住，别人不知道，她和黎瑾朝夕相处半个月，他的训练强度有多大，周韵清楚。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否认了他所有的付出跟努力，就算是亲妈，周韵也没办法保持沉默。
早上出门前化的妆被泪水模糊了，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脚上穿着的还是拖鞋，这个时间外面没什么人，周韵这样出现在街上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她揉了揉眼睛，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身上什么都没有带，好在手机还在。
想了想，周韵还是拨通了黎瑾的号码。
……
黎瑾过来时，看到那个小姑娘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低头盯着某一处出神，眼睛红彤彤的，像兔子一样，左脸红了一片，甚至有点肿起来。
他心抽了抽，朝她走去。
视野中多了一双鞋，周韵顺着往上看去，对上了黎瑾的眼睛。刚刚才消退下去的委屈又卷土重来，那双圆润的大眼睛瞬间又蓄满了泪水。
周韵低下头，悄悄擦了一把眼泪，然而眼泪没完没了地又溢出来，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泪腺也可以这么发达。
黎瑾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长臂一伸，把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她额头抵在他胸膛，哭得更凶了。
周韵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跟妈妈对着干的一天，可能是性格使然，很多事情她都可以不计较，何况也没什么是值得自己跟母亲对着干的，今天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可是如今手里抓着的是他的衬衫，伸手便能触到他温热的肌肤时，她又觉得，这样挺好。
短暂的情绪失控后，周韵后知后觉感到不好意思起来，黎瑾胸前的衬衫湿了一片，都是她的眼泪。
“哭完了吗？”黎瑾伸手擦她挂在脸颊的眼泪，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被弄得狼狈。
周韵埋下头不敢看他。
“可以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周韵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只好轻咳一下才继续说，“跟我妈吵架了。”
黎瑾挑眉，没再继续往下问，目光落在了她穿着拖鞋的脚上，“所以你就这样跑出来了？”
“忘记换了……”
黎瑾揉了揉她的头，轻轻捏了下她脖子，看到她脸颊越发明显的红肿，眉头蹙得更深了，“走吧，先跟我回去。”
周韵被他的力道弄得一个瑟缩，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双方都在气头上，回家显然不是一个明确的选择，何况这次周韵并不想妥协，不是斗气，而是她不想再让人帮自己安排下去了，不管她要做什么，都要自己做主。
黎瑾带她到附近的商场买了一双鞋换上才把人带回去，天色开始暗下来了，酒店进出的人明显增多，进酒店的时候，碰上了昨天帮忙开房的服务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韵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周韵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带出来，身份证也塞到了包里，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将近傍晚六点的时候，接到了周爸打来的电话，他似乎是大概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接通电话便安慰了她一通，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谈话又陷入了僵局。
“回来跟妈妈道个歉，她消了气就没事了。”
周韵脚下划拉着地毯，松软的毛毯被她蹂躏得有些惨不忍睹，听到这句话，脚下的动作顿了顿。
“爸爸，妈妈的意思还是我错了是吗？”
周爸默了默，“你不要钻牛角尖，你妈妈什么性格你不是不知道，她就是嘴快，你跟她好好说。”
“你觉得妈妈会跟我好好说吗？爸爸，妈妈什么性格你清楚，她可以一句话就否定了别人的努力，可以一句话就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做不负责任的点评，凭什么我还应该跟她道歉？”
周韵捏紧了手机，平缓下自己的情绪，“爸爸，你不用劝我了，我心里有数，今晚我先不回去，你好好陪陪妈妈。”
挂断电话后，周韵转身却看到了黎瑾站在不远处。
“抱歉，不是故意要听你讲电话的，但是这里……”黎瑾环顾了下四周，有些无奈，“就这么大。”
周韵放下手机，摇摇头示意没事。
黎瑾手里拿着刚问服务员要来的冰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左手捏住她的下巴把脸扭向自己，把冰袋敷在她左侧脸颊。
周韵吃痛地嘶了一声。
黎瑾放轻了力道，顿了顿，开口道：“因为游戏的事情跟妈妈吵架？”
周韵没否认但也没点头，算是默认了。
“我第一次因为游戏的事情跟家里人吵架，在外面待了半个月，最后狼狈回去了。”
她抬起头看向他，“所以你也要劝我妥协吗？”
黎瑾勾起唇，“不，我只是想说，这样的蠢办法是最不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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