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头貌似天然呆,其实一点都不傻。故事的后半段他就开始对号入座了。此时山洞内虽十分阴凉,张石头却浑身冒汗。这个故事听起来貌似匪夷所思,可到底是哪里匪夷所思,张石头不是想不出,而是不敢想。脑子里乱糟糟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地问道:“您老说的张虚白就是您自己,那年轻后生就是俺么?”
“你说呢?哈哈哈哈!”
“您唬不了俺,俺可不傻。按您说的时间,大概应是1127年后,又过了十一二年,就算是1138年吧,俺是2014年,中间隔着八百多年,咱俩咋能碰面呢?啊……。难道是您老通过八卦图阵来到八百多年后的今天?”张石头感觉自己已经捋顺了思路。
“非也非也!不是我,而是你来到了八百多年前的今天!”老道指了指石壁:“你说你进来的时候那上面有字,现在却没有,是因为现在我还没有动手刻。”
“您老别唬俺了,俺看您不是道士,您是说书的吧?还有鼻子有眼的,把俺都给绕进去了。这种事儿怎么可能?”张石头感觉脑子又乱了,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上天之所为,岂是你我能看得透?”老道一脸肃然。
“好吧,俺也不听你瞎掰了,还得给俺爹采药呢。您住哪儿啊?回头俺把这衣服鞋子洗好了给您送去。”
“不必了,送与小哥啦!”
“这怎么好意思呢?”张石头摸着脑袋的说道。
“相见即是有缘,何况上天送你前来,我又怎会吝啬一身道服?”
张石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呐呐的走到洞外,瀑布就在脸前渲泄而下,于是小心的贴着壁面,顺着小道又爬上了石崖顶。
张石头傻了!这回真的傻了!咋了这是?啥情况啊?虽然有日头照着,怎么下着小雪啊?活了十八年,啥时候见过七月飞雪?哎呀,这脑子又转筋了,像机器断电一样,突然停顿了。这是咋整的嘞?
张石头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风雪里,任凭雪花顺着他的脖子,灌进身体里……老道士那句:“上天送你前来”一直在耳边炸响。
幽灵一般的老道不知何时站在了张石头身边。“小哥,这是怎么了?”
“您说您是在二月二进了山洞?”
“是啊!”
“可俺是七月进来的啊!您老见识多,您说说,七月能下雪么?”
“哦?哈哈哈哈,小哥你还是醒一醒吧,现在是绍兴十年二月!你有如此奇遇,乃天降大任与你,莫再彷徨了!”
“俺不要啊!你又唬俺,俺不信,俺要回家,俺爹还等着俺的草药呢……呜呜呜呜”张石头突然心乱如麻,忍不住大哭。
老道温言问道:“小哥叫什么?”
“张石头!”
“张石头……这是小名吧?”
“俺打小就叫张石头!不过俺娘说俺们村儿是按照福、禄、常、在,四个字排辈儿的。到俺这辈儿,俺应该叫张禄石才对。可是现在已经不兴这个了,姓不可变,名字都是随便起的,所以俺就叫张石头。”
“哦……有意思!这名字起的好啊。你若不叫张石头,又怎能乘石而来、乘石而去?你与这山洞的石头本就有缘啊!”
“乘石而去?道长您快教教俺,咋能回去呢?”张石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拽着老道的袍袖不放了。
“老道我又没有乘石而来,怎会知如何乘石而去?”
“道长,你可要害死俺了,你弄那个八卦图做啥哩!呜呜呜呜……俺还有六个肉包子没来得及吃呢!”一想到扔在水潭旁那几个包子,张石头悲不自禁,恨不得再抽自己一耳光,为啥那会儿不吃了这几个肉包子再穿越?
老道看着张石头,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这就是玉皇大帝派给人间的天兵天将?这小子看起来又憨又傻,从看见他到现在,就没见他脑子灵光过。凭这样一个傻大憨粗的傻小子,能救万民于水火,拯山河于倒悬么?
老道叹了一口气,自己受先帝所托,已经尽力了。天命之数,谁也做不得准。既然完成了使命,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再有什么遗憾。今后是什么情况,听天命吧!
老道士拍拍张石头的肩膀,飘然而去。远远地传来一句话:“从来处来,从去处去。颠来倒去,能来能去!”
“这算什么?道家偈语吗?逗我玩吗?”张石头脑子还是一片浆糊。
绍兴十年二月的鸡鸣山,银装素裹。太阳照耀着山下白茫茫的大地,闪烁着刺眼的光芒。雪停了,张石头紧了紧道袍的领口,然后双手拢在袖里,一步一步的从鸡鸣山上走下去。浑身饱满浑厚的内力,使他不觉得寒冷。但是肚子,把他拉回到了现实。张石头不是天生的吃货,他是被动的,年轻的身体抵挡不了对能量的渴求。他内心忐忑的走着,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他就这么穿越到了八百多年前的宋朝,自己的奶奶、爹妈、小妹、师父,就这么天人永隔?自己就这样举目无亲、孤零零的落魄在大宋?这不是真的!或许回到山下,就能看到自己熟悉的街道、门市、还有福旺叔的小卖部、还有师父。对了,说不定还能赶上师父的晌午饭,搞不好还是青菜豆腐汤呢!
张石头咽了口唾沫,心绪好了一些,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山下的田野虽被一小层白雪覆盖,却绝不是玉米地,而是荒地。张石头心里愈发失落,侥幸之心随着脚步和视野一点点的褪去。
迎面远远地过来一个老汉,步履蹒跚,身上穿着一件打着不少补丁的棉袍短褐,下摆垂到了膝盖,腰间系一条灰白色粗布腰带,头上一方青巾缠裹,手里挎着一个竹篮,在田野间走走停停,看样子是在挖野菜。这分明就是古装戏里的平民打扮啊!张石头的心沉到了谷底。奶奶、爹娘、妹妹、师父,还有热腾腾的青菜豆腐汤,随着希望的破灭,幻化成了泡影。
老汉看见张石头六神无主的走过来,机警的望了望四周,冲着张石头诧异的说:“你这后生,是僧人还是道长啊?说你是道长吧,头发将将盖了头面,分明是个和尚,可说你是和尚吧,你穿一身道袍,莫不是刚从寺里逃出来投了道观?”
张石头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俺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俺……俺家就在离这儿三十多里地的张家沟。”
“哎,你这娃,还敢出来乱跑?金兵正在到处抓随军劳力,怕是又要打仗喽!进了军营生不如死,做完苦力还要被赶着去阵前送死,你爹娘不管你是咋地?”
“俺爹娘……俺爹娘都不在……”张石头不知该怎么说,想起爹娘,眼圈就红了。
“呦,这娃子……你是出来逃荒哩?”老汉叹息一声。
“算……是吧……老伯,这么冷的天儿,您这是挖野菜啊?”
“可不是嘛!老汉俺六十有二,他金兵看不上,就算抓了俺,俺也不怕,这贼世道,活够了!可家里还有好几张嘴,不出来挖点儿野菜,怎么过啊?”
“俺来帮你吧!”张石头吸溜了一下鼻子,卷起道袍袖,不由分说的伸手抢过老汉手中的小锄头,找起了野菜。
老汉楞了一下,回过神儿来,望着张石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怜惜与无奈。
作为穷人家的孩子,张石头挖野菜轻车熟路。在武校上学,经常出来挖野菜煮着吃。现代城里人为了吃野菜花大价钱买,还吃的津津有味,那是油盐酱醋烹饪的成果。你试试白水煮野菜,还能吃出什么好味道来么?
“这儿,来这儿,这儿有一撮儿苦菜!”老汉兴奋地对张石头喊道。
“晓得啦!俺把这片蕨菜挖了。”
一老一少,一个老眼成精,一个身强力壮,野菜二人组的效率成倍增长。没过半个时辰,篮子里就盛满了。
老汉笑呵呵的看着一篮野菜说:“还没吃哩吧?随老汉回家,就在前面的村子,叫齐庄,野菜管饱!”
张石头嘿嘿的傻笑,挠了挠后脑勺:“这……不打扰么?”
老汉笑道:“嗨,这娃子!打仗快来了,打扰还远着呢!”
张石头也笑了。遂不再扭捏,挎着篮子,随着老汉向不远处的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