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府坐落于临安府衙北面,流福坊桥左侧。
岳府里面此时热闹非凡。
张石头居然带着十六名亲兵,与岳孝娥主仆玩起了丢手绢的游戏。这丢手绢的游戏不知何时兴起,但绝不是在大宋。张石头小时候在村子里经常和邻家孩子一起玩,所以将规则教给了大家。少男少女们一听,果然兴奋起来。一起围坐着,岳霖、岳震、岳霆还小,便在一旁津津有味看着。岳云、岳雷不自觉的也加入了进来,玩得不亦乐乎。捉住的人,有翻跟斗的、有讲笑话的、有打拳的、有唱小曲儿的、有讲故事的。
轮到岳孝娥出节目了,她手里持一条彩绫,为大家表演了一段霓裳舞。这是她师父蔡红双教给她的,既是一项以柔克刚的独门功夫,也是一段优雅绝伦的舞蹈。以气御带,竟可以将一段轻飘飘的彩绫,舞得忽而如棍子一般直来直去,忽而如灵蛇一般倏忽凌动,忽而如漫天花雨一般飘飘洒洒。只见彩绫翻飞、人影娉婷,张石头又陷入了无穷的迷乱。
等到舞毕,大家都哄然叫好的时候,岳孝娥一看张石头的那副德行,又羞又气,一个灵蛇吐信,彩绫直打在张石头那满是口水的脸上。
张石头回过神来,嘿嘿傻笑道:
“孝娥妹妹,俺看你以后别跳舞了。”
众人问道:“为什么?多好看啊!”
“此舞只应天上有。俺怕玉皇大帝把你抢走了!”
众人大笑。岳云也说道:
“妹妹总说石头弟弟是个傻小子,依我看,最会说话的就属石头啦!”
丫鬟含风笑道:
“他可不仅是最会说话,还最能吃、最能打、最无赖、最厚脸皮呢!”
就这样,欢乐的度过了几天,张石头又央着岳孝娥带他去逛逛街。岳孝娥回来后也一直没有出门,便爽快的答应了。
岳孝娥主仆五人加上张石头十七人,兴高采烈的出了府门,过了流福坊桥,向东再行几个街区,便走入临安府御街两旁那比肩接踵的人流中。
十月的临安府,秋高气爽,气候宜人。御街朝天门一带,是临安府最繁华的地段,也是最高档的商业街区。每日人流汹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临安府定都时日尚短,虽比不上汴京开封的鼎盛时期,却也已经成为此时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经济最繁荣的城市。朝天门这一带,临街商铺多是金银珠宝、玉器古玩之类的奢侈品。张石头如今还未领到薪俸,自然是囊中羞涩,只能看看而已。岳孝娥自小受岳飞的家教,也从不涉足这些奢侈品店。但是女孩子逛街,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享受逛街这个过程。这些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让她们主仆走走停停,不住地品评样式、色泽。张石头不禁有些郁闷,为什么当时在开封府,只向金大叔要了一些胭脂水粉,为什么不再要一些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呢?反正是不要白不要!
迎面看见一群人围着,不知发生了何事。张石头一看岳孝娥主仆还在玉器店里指指点点,就带着亲兵凑到人群中看看热闹。
只见一名华衣公子指着地上的一个下人打扮的仆人骂道:
“你个狗奴才,我只是邀请你家小娘子去茶楼坐坐,哪里轮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滚!”
坐在地上的仆人捂着红肿的脸哀求道:
“秦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可我们家小娘子还要赶着回府,下次再去好吗?”
张石头一听这华衣公子姓秦,再看他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怀疑这恐怕和秦桧府上脱不了干系。能在这御街上最富庶繁华的地段,如此霸道凶狠,怕是也只有秦桧府上的人敢这样。
华衣公子一听,怒不可遏,连着踢出几脚踹在那仆人身上:
“滚,滚一边儿去,来人,把他给我扔那边沟里。”
身后几名壮汉就要过来抬人。
“住手!秦少爷,我家小娘子今日不与你去,你难道要用强吗?你这样做,难道也不顾及你爹秦相国的脸面?”一名少女站出来娇声呵斥。
“呵呵,万俟妹妹,看来你们府上的下人都缺乏管教啊,要不要哥哥帮你一起都教训教训?”
果然是秦桧府上的公子。张石头心头蓦然生出一股恨意,这秦桧家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一位少女分开护佑她的丫鬟站了出来。她,身着秋香色百褶锦裙,腰间一丝葱绿色软烟罗带,轻巧的系了一个梅花结,头挽垂鬟分肖髻,秀发环于粉颈,自胸前垂下,直至腰间。
张石头一看,清秀的脸庞,柳叶眉,嘴唇不厚,但是唇线极美,标准的古典气质型美人。一双丹凤眼不大,但是水汪汪的,此时含烟带雾,让人看一眼就不自觉的涌起一股要保护她的冲动。
若是说她的五官,分开来和岳孝娥比,似乎不如她精致巧美。但是合在一起,却别提多顺眼、别提多韵动了。任何一个部位,似乎精一分则过、拙一分则弱。堪堪是为她这脸、为她这身、为她这气质,量体定做。一丝不得挪、一寸不得错,严丝合缝,巧夺天工。实在不得不令人叹服,大自然这个造物主,对美好事物的创造能力,是无上限的。
所以说,气质,对于一个美女来说,是第一重要的。
岳孝娥的气质,美在于行;这个女孩儿的气质,美在于意。
岳孝娥的五官已经美到精雕细琢的地步。若放在现代,一万个人里绝对有9999个人认定她是整形产品,当然,剩下那一个是张石头。但若岳孝娥只是五官绝美,那她称不上倾国倾城。她的家教、她的胸怀、她的阅历、她的品格、她的内涵,使她举手投足之间,便已将她那独有的飒爽、娇媚、利落、灵气,自然地流露了出来。
而这个女孩儿,放到现代,你绝不会说她五官动过刀子,最多是磨骨、拉皮了。但她却是纹丝不动,就可以让你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内秀、她的恬静、她的文雅、她的才华、她的温婉。
一个女人,五官不美,其实可以用气质弥补。五官是父母所赐,气质才是你自己的。有了气质,你就是五官不那么精致,一样令人着迷。甚至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会展现出万般的风情。千万不要把空虚寂寞冷,当做是高贵的女王气质。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绝不会让你成为嫦娥,倒是会让人觉得你脸上动了刀子、怕笑出来牵歪了哪部分器官。
“饱读诗书气自华”!这话不错。但气质不全是来自诗书,气质是来自于心灵。你饱读诗书,懂了真理、分了善恶、悟了美好,你才会有气质。所以说心灵美才是真的美。而这种心灵美不但会左右你的气质,更会潜移默化你的五官。书读的少,五官又不是十分精致的,只要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你一样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少女此时连羞带气,但仍不失礼数。微微欠身给华衣公子道了个万福,颤抖着声音说道:
“秦公子,小女子还没和您相熟到这个份儿上,您这样无理,不怕秦相国怪罪你么?”
“哈哈,万俟妹妹,咱俩怎么不相熟了?上月西湖诗会我还与妹妹把手相谈来着,妹妹这么快就忘了?”
“你……谁与你把手相谈?你怎么如此无理取闹?”少女闻言气的浑身发抖。
张石头感觉腰间被人轻轻捅了一下,扭头一看,岳孝娥站在他的身后,向他努努嘴道:
“你不是最喜欢英雄救美了么?还不快去?”
“嗯,啊?不是啊,俺可不是喜欢救美,只是这家伙是秦桧的龟儿子,就算不救美,俺今天也要揍他一顿!”
岳孝娥奇道:
“怎么人家秦桧哪里招你惹你啦?你就那么恨他。”
“秦桧现在倒是还没招惹我,可是他将来……哎,算了,说了你也不信!”
岳孝娥猜想,这张石头对秦桧恨之入骨,估计是和爹爹一样,对秦桧的力主求和政策厌恶透顶。
“万俟妹妹,自从上次西湖诗会一别,我对妹妹挂念得很,今日相遇,乃是上天感念我的心意,所以妹妹就随我一起去茶楼坐坐,咱们也好互相讨教一下诗文,岂不美哉?”
华衣公子说着便上前去拉少女的手。
这手是拉上了,却是张石头的手。
张石头脸一黑:
“这位公子,俺可不认识你,难道你要与我把手相谈?”
围观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这一下可把华衣公子惹毛了,甩掉张石头的手,劈脸就是一巴掌。
张石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捏,华衣公子哇哇大叫,疼的眼泪鼻涕一起下来。
身后十几名大汉立刻扑了上来,张石头的亲兵呼啦一下也围了上去,双方打成一团。这十几名汉子也是有些身手,张石头的亲兵在战场上一个顶他们几个,可是这种街头斗殴,却也没占到多大便宜。
张石头一看场面混乱,伸手给这华衣公子就是一巴掌,当时就打得他眼冒金星,脑袋嗡嗡直响,吐出两颗牙来,嘴里也不住的向外冒血,瞬间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叫你的狗腿子们住手,不然我帮你把另一边的脸也打烂!”
华衣公子已经快要晕眩,闻言扯着哭丧的语调喊道:
“都住手,别打了!你爷爷我快被他打死了,哎呦喂,疼死我啦!”
十几名汉子赶紧停手,都傻楞楞的呆在当场。有机灵的立刻喊道:
“那小子,你活腻歪了是么?你打的是我们秦桧秦相爷的公子,再不放手,活剐了你!”
“秦桧是你爹么?” 张石头歪着脑袋看着华衣公子问道。
“是,当然是!还不放手?我……”
“你叫什么?”
“我……我是秦熺,再不放手,我……”
“嘿嘿,好啊,俺打对人了,俺打的就是你这个龟儿子!”
说着将秦熺拖到锦裙少女面前:
“快给这位姑娘赔礼道歉,不然俺把你的狗牙全打出来!”
秦熺一看这人竟然毫不畏惧他爹的名头,只好向少女哭道:
“万俟妹妹,我……”
“什么妹妹,你有资格叫妹妹吗?叫姑奶奶!不然你的狗牙……嘿嘿!”
“啊?别,我叫!姑奶奶,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
锦裙少女羞得满面通红,连连摆手道:
“别,别,小女子可当不起。”
张石头攥着秦熺的后衣领,向他的爪牙们一扔:
“滚吧,回去告诉你爹那个王八蛋,再敢陷害忠良,俺就上秦府把他的门牙都拔光!”
随从中一个大汉,一看秦熺被扔了回来,立刻欺身到张石头身前,一记重拳直奔张石头面门。张石头一伸手扣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反手就是一记耳光,这大汉登时被煽得转了两圈,一头栽倒地上,直接昏死过去,几颗牙齿早就飞了出去。其他人一看再也不敢上前。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喊道:
“有种你就报个姓名。”
张石头玩性大发,双手叉腰假意吼道:
“你爷爷俺就叫张石头,人送外号:专杀乌龟,不服你们去叫人,俺全都接着。”
这伙人一听名号,吓得抬起大汉、搀着秦熺就跑了。
围观的人群中纷纷议论起来。
“这位好汉就是那个一草杀一将的张石头么?”
“可是和无敌将军杨再兴一起血战小商桥的那个张石头?”
锦裙少女赶紧过来万福道:
“多谢张将军搭救之恩!小女子万俟萱感激不尽。”
张石头摸着后脑勺,有点不知所措。
岳孝娥走了过来,上前拉住少女的手笑道:
“这位万俟妹妹,千万别客气。我哥哥啊,他就是喜欢英雄救美,遇到这出戏,你不让他上,他还和你急呢!”
名叫万俟萱的少女闻言抿嘴轻笑,脸上却已红霞万朵。正待要和岳孝娥寒暄几句,岳孝娥却又拉起张石头的袖子就走,回头对她笑着说:
“万俟妹妹快回家去吧,小心那个秦公子又来相缠。”
万俟萱望着渐渐远去的张石头一行人,心内蓦然生出几许失落,绯红的小脸却又荡漾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