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多富潇洒的离去了。她不需要留在这里看热闹,自有密探会禀报一切。
当张怜儿听到赵多富喊出“孝娥妹妹”的时候,她看到岳孝娥身旁站着一个男子,与秦桧给她的画像中人极为相似。魁梧的身材、浓眉大眼,还略有点婴儿肥。不用说,那必是张石头。
其实岳云与张石头还真是很相像,只是年龄比张石头稍大点儿。岳云打小随父亲南征北战,一身武艺几与牛皋不相上下。尤其是他的拼命精神,令敌军胆寒。但凡上阵,除非主将鸣金收兵,他绝不回转。一往无前,总是第一个踏上敌军城楼。战无不胜,人称“赢官人”。掌管着背嵬军这只中国历史以来永远没有败绩的军队,同时任军中机宜文字(主要负责机密文字记录)。
看到妹妹在山门前伫立良久而不发一言,岳云正要上前相询。忽然一名极为美貌的女子仓皇的奔他而来,还未近前,便摔倒地上,连额头都磕出了鲜血。紧接着一群泼皮打扮的壮汉跟了过来,连声吆喝道:
“还想跑?老实和爷爷们回去,少受点儿皮肉之苦。”
女子哭道:
“你们光天化日之下逼良为娼,难道不要王法了吗?”
“嘿嘿,小娘皮,自古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你弟弟白纸黑字将你抵押给我们,怕你抵赖不成?”
女子倒在地上哭泣,沉默不语。
“上去将她拖走,回去再慢慢调教她。”
岳孝娥在一旁也听明白了,但是她本就心中气苦,如今哪里看的下这种龌龊事?眼睛狠狠地瞪了一眼岳云。
岳云也在犹豫管还是不管,看到妹妹的目光,喝道:
“尔等巧取豪夺,骗人女子,还要脸么?”
一个泼皮笑嘻嘻的说道:
“脸能当饭吃么?脸能还赌债么?这位公子,你若是拿得出三百两银子,这小娘皮就是你的。若是拿不出,莫要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三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对于岳家来说,还是拿得起的,可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岳孝娥可不是个冤大头,这种街头双簧骗人钱财的伎俩她可不会上当。仔细看那姑娘,竟是生的花容月貌,而且气质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子。若是街头行骗,哪里找的来这样的女子?凭这样一个女子,真是花了三百两到手,怕是要赚大了。
岳孝娥斟酌了一下,对岳云道:
“哥哥,你带他们回府取银子吧,但是身契定要交割明白,莫要被人耍骗。”
“那妹妹你……”
“我去寺里上柱香,很快就回去。”
当岳孝娥望着大雄宝殿内,那一对儿相依而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虔诚而拜的男女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彻底地败了。败得是那样干脆利落、败得是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数月来朝夕相处的爱人,心变得那样快?为什么两天前还是情深深意切切,今日便已烟消云散、与她人互诉衷肠?
岳孝娥轻轻拭去眼泪,又轻轻地离开了这里。
四大丫鬟远远地看着,竟一时无语凝噎。默默地跟着自家小姐离去。自然是没人会去质问那个负心郎,那样只会令自家小姐无地自容。
万俟萱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偷偷瞧着自己身旁有些心不在焉的男子,她默默地向观世音菩萨许下誓言:
小女子万俟萱,今生今世愿与张石头共结连理。若不得、毋宁死!还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成全。
也许观世音菩萨真的听到了。但是如此多的善男信女,每日许下的姻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是教人人得偿所愿,菩萨也会累到吐血吧?所以是挑选几个满足他们的姻缘,还是有取舍的成全其中的意愿,端的是要看机缘因果了!
万俟萱心满意足的与张石头出得灵隐寺。
“石头哥哥,菩萨面前可不能心不在焉,心一定要虔诚。刚才在殿里是不是还在想着那窃贼?”
张石头不好意思的傻笑着。到了山门口,张石头道:
“万俟妹妹,你先回去吧。俺在这里还有点事情要办。”
万俟萱心道:
“你不就是还在生那贼子的闷气么?看来今日你不抓住他,心里必定放不下。”
张石头为了帮她抓住那个窃贼,如此上心,万俟萱的幸福感满满的,当下也不点破张石头,遂带着丫鬟回去了。
就这样,张石头站在山门口,从午时等到未时,从未时等到申时,又从申时等到戌时。从天明等到日落、从日落等到天黑。一个个善男信女从他身边经过,直到灵隐寺关门,佛堂内响起和尚们晚课的诵念声。
张石头失望的走在回去的路上。一定是孝娥妹妹还在生俺的气,丫鬟们没有劝动她来上香。孝娥妹妹啊,俺愿意把心掏出来交给你,你就别生俺的气了,行么?
岳府正堂。
岳飞听了张怜儿自诉的身世,无限感怀:
“忠良之后啊,张公忠烈满门,儿女却流落于斯,令人蹉叹。孩子,身契还你,你仍是自由身。我这里再送你一千两纹银,与你弟弟重新置家过活吧。”
张怜儿阴差阳错,把岳云当做了张石头。却没料到秦桧大喜,命人迅速暗中传递消息于她,将错就错,一定要在岳府潜伏下来,争取得到岳云的青睐。
“弟弟已经逃亡到外地,奴家无依无靠,出得这岳府,怕是也还会被那些泼皮们算计。岳叔叔大恩,小女子愿意留在岳家为奴为婢,以报大恩。还望岳叔叔垂怜收留!”
李氏早已泪洒衣襟,哽咽道:
“老爷,张姑娘如此美貌,一个人在外孤苦无依,怕是多会有难。不如就留在府上,收为义女如何?”
“好是好,但不要再收义女义子了。石头的教训犹在眼前,就暂时留在府内,与安娘为伴即可。”
来到了岳府的内院门口,张石头正遇上领着张怜儿去绣楼的岳孝娥。
两人相望,岳孝娥竟一时气凝。
这几个月来,多少个日子与他相伴,多少次嬉笑怒骂由他而起,多少的儿女心事系在他身……陪着他与金兀术生死决斗,一心与他一同赴死;知晓他为杨再兴之死伤心欲绝,心中也默默流泪;看到他在杨再兴灵堂前嚎啕大哭宣泄情感,自己也心有戚戚;待到他身陷囹圄,更是为他彻夜难眠、奔走相救。
可今日再见,却恍若隔世一般,分不出他的真伪。他还是那个曾经纯朴善良、忠厚诚挚的张石头吗?还是那个曾经屈意承欢、痴痴憨情的弼马温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岳孝娥没能忍得住眼泪,哽咽着让丫鬟将张石头送给她的七星宝剑拿来:
“张将军,承蒙你往日对小女子多有回护,小女子也感念您的大恩。奈何今生已无可回报,更不敢收下您这贵重的礼物。还请您拿回去,今后也莫要再来我岳府。你我缘尽于此!”
张石头哪里肯依?听到这样决绝的话,吓得登时就嚎啕大哭起来。
“孝娥妹妹,你这是咋了?俺今天在灵隐寺等了你一天啊!你咋就不要俺了呢?俺到底做错什么啦?”
丫鬟听雨咬牙切齿的哭道:
“你……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皮呢?”
岳孝娥的心,在看到张石头真情流露、嚎啕大哭这一刹那,竟也柔软了下来。她就算现在便死,也有些事情弄不明白。
“张将军,小女子就想问你一句话,那万俟姑娘……她好么?”
张石头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女经》守则:
不要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去谈论另一个女人,好坏都不要说。对方要是问你,你就说不知道。
张石头哭着答道:
“俺不知道啊……”
岳孝娥浑身冰凉。你当然不知道,你陷于新欢的旖旎中,哪里会知道?罢了,也是该我岳孝娥斩断情丝、祝福他们的时候了。
“是啊,还是不知道的好。你走吧!”
“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个皇子殿下吗?”
“滚!”
岳孝娥转身离去,去的是那么的决绝!只留下张石头一人抱着七星宝剑哭的天昏地暗……
女人的哭泣,收获的是怜惜;男人的哭泣,收获的是成长。
第一次为大妞母女哭泣,张石头觉醒了;第二次为杨再兴哭泣,张石头感悟了;第三次为岳孝娥哭泣,张石头明白了,《女经》是不靠谱的!
其实《女经》是部好经,是你张石头这个歪嘴和尚,把它全念错了。这真怨不得旁人,你天生就是个恋爱白痴。即使你武功天下无敌,即使你憨厚真诚,也注定得不到你心爱的女人。
正所谓“好汉无好妻,赖汉取得娇滴滴”!那是因为赖汉们舍得下脸面、伏得下身躯,用得了心机,把美娇娘个个哄的愉悦无比。
你,张石头,还是洗洗睡吧。岳孝娥没把那个银瓶还给你,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有一丝念想,不过现在不是修好的好时机,至少今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