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只凫雀停止梳理羽毛，转头看向李央，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有点像百灵鸟，很清脆：“这一次出力比较大的是我们，我和留仙要玄龟的头颅和玄龟血肉，剩下的龟壳给你，这样的分配方式没有问题吧？”
《凫雀图》是吴道子的画作，而现在，画中的“凫雀”居然是活的。
显然吴道子的画道境界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能赋予画中生灵灵智和实体，真正降临物质世界，比之张僧繇所画的的破壁飞去的画龙也不差分毫。
张僧繇有一个“画龙点睛”的传说流传得很广，现在看来，吴道子的手段也不差。
《凫雀图》中飞出的这只凫雀灵智丝毫不低，甚至有一种老成的味道，从吴道子在世的唐朝至今算，这只凫雀应该已经存在了一千余年了。
凫雀应该算是生灵，李央能感应到其境界是道台一层，很恐怖的境界，按理说，作为生灵，凫雀肯定是可以持续战斗的，不知为何吴留仙说凫雀只有一击之力。
不过这可能涉及到画道的一些隐秘，李央不方便问出来，只要吴留仙能按约出手就行了。
凫雀提出的方式还算比较合理，玄龟龟壳可以用于烧龟甲占卜，对李央确实是很有用处，不过李央还需要一些玄龟血肉。
“除了龟壳之外，我还需要一些玄龟血肉，大概十分之一就可以了。”
凫雀抖了抖翅膀，飞上了天空，飞行速度极快，肉眼几乎捕捉不到，凫雀盘旋着，沐浴着风雨，回话丝毫不慢：“小友为何需要血肉？方便的话不妨说说。另外还不知道小友的道号？”
以凫雀的年纪，确实可以叫李央“小友”。
“在下少君，要血肉是用于烹食。”
玄龟肉是大补，李央想试试吃玄龟肉能不能对治疗自己的身体有一定作用。
“烹食？这样的话，除了龟壳归小友之外，玄龟肉给少君小友四分之一，玄龟血和其余玄龟肉全部给留仙可好？玄龟血制成的墨是一种很好的墨水，对画道修行有帮助，而小友要玄龟血其实没什么用。” 凫雀中止飞行，落回到吴留仙肩膀上。
出力比较大的是吴留仙和凫雀，毕竟按照约定，最终一击是由凫雀完成的，所以这个分配方式倒也合理。
“好！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吴道友解惑！”李央答应下来。
“少君道友请讲！”吴留仙道。
“敢问吴道友为何不找同门师兄弟而是找我这个路人合作呢？”以凫雀道台一层的实力，事后翻脸李央还真不是对手，由不得李央不谨慎。
吴留仙一笑：“少君道友有此一问也是人之常情。原因有二，其一是我自灵气复苏以来就一直在四处游历，听闻魔都惊变，才从江南苏州赶回魔都，尚未来得及联系画意宗的同门，其二则是我们画意宗以画入道，门中弟子都对玄龟血墨十分渴求，如果邀请同门势必要分润出去一部分，但道友不同，对玄龟血没有需求，正是一拍即合。”
吴留仙的意思就是，李央因为不修画道，不会分走他需要的关键物品“玄龟血”，而他的师兄弟则会，所以他才找上李央。
李央点点头，吴留仙的理由还是比较能让人信服的，而按之前送行人给出的情报，画意宗行事也算平和，没有什么劣迹，合作应该没问题。
凫雀开口道：“少君小友如果没有其他疑问，就由我先去布置一番？”
“那就请凫雀前辈出手。”李央准备看看凫雀的手段。
凫雀看向吴留仙，吴留仙将《出水芙蓉图》卷起，抛向空中，凫雀的身躯突然变大了一些，叼起画卷，化为一道黑色的闪电射向玄龟，速度接近音速，一个刹那就来到了玄龟附近。
玄龟依旧是懒洋洋的，因为自这只玄龟出生以来，几乎没遇到过能真正威胁到自己的危险，偶尔遇到，就直接缩进龟壳，躲几个月，几个月后，危险也就过去了，反正玄龟几个月不吃不喝也没有问题。
所以这只玄龟面对凫雀的来袭显得很是漫不经心，应对的方式也很熟练，轻车熟路。
只见玄龟快速缩进壳中，原本钻出头、四肢、蛇尾的地方也全部长出甲壳，封闭起来，固若金汤，无懈可击。
而凫雀本来的目标也不是玄龟，并不在意玄龟缩壳，稍微松嘴，把画卷展开，抛在玄龟旁边，画卷一落地，画卷上的荷花、荷叶就开始缓缓淡化消失，与此同时，玄龟旁边的湿润土壤上，一朵小小的荷花开始长出。
片刻后，《出水芙蓉图》上的荷花、荷叶完全消失，只留下水，而玄龟旁边一朵娇艳的荷花完全长出，茎干笔直，花瓣淡粉，从花蕊散发出一阵甜馨的香气，在碧绿荷叶和暴风雨的映衬显得格外动人。
凫雀从地上叼起变成空白画卷，化为黑色闪电飞回吴留仙身边，将画卷放入背篓后再次停留在吴留仙肩膀。
吴留仙道：“少君道友只需要将玄龟龟壳打出一个裂缝，让芙蓉的香气渗入其中，玄龟虽然马上能修补龟壳，但在那之前会被香气影响，有一瞬间瘫软，那时凫雀前辈会出手将其斩杀。”
吴留仙对凫雀似乎很是尊敬，当成师长。
“好！”
李央答应下来，心念一动，黑白气龙就载着李央接近玄龟龟壳，这个龟壳远远看去，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吴留仙和凫雀也在其后跟上。
阴阳气龙身上的黑白气流开始流动，逐渐变得泾渭分明，一半白，一半黑，远远看去有点像太极图。接着黑白两半彼此分离，变成两条“半龙”，接着两条“半龙”又开始飞速变形，很快变成了黑白两条气龙。
一生二。
黑色的气龙是少阴之气组成的阴气龙，白色的气龙是少阳之气组成的阳气龙，分别代表着阴阳，属性则分别是寒属性和阳属性。
李央浮空而立，左右分别是阴气龙和阳气龙，开始思索如何下手。
吴留仙的要求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难点在于玄龟龟壳极其坚硬，容易之处则在于玄龟壳不可能所有地方都坚硬，总有薄弱处，薄弱处就是之前伸出头颅和四肢的地方，虽然缩壳之后这些地方长出甲壳封闭了，但甲壳是临时长出的，肯定比不上背部的龟背甲坚硬。
李央指尖极阴之气点出，“太阴指”的目标正是龟壳原本伸出头颅的薄弱处。
阴气龙长吟一声，同时喷射出寒气，目标跟李央一致。
人龙合力。
被两股阴寒之气击中之后，玄龟原来头颅所在处顿时温度急剧下降，凝聚出点点冰晶，好像一朵朵冰花，煞是好看。
李央动作不停，指尖极阳之气凝聚，再次一指点出，是“太阳指”，阳气龙一摆尾，同样喷出炽热的阳气。
阳气命中之后，原本低温的结冰处，冰晶开始迅速融化成水，温度开始回升，甲壳上甚至变得有点红热。
但这还不够，玄龟龟壳抵御寒暑的能力也是一流的，估计内部还没真正受影响，就好像一所房子，外面刮风下雨出太阳，房子内部受的影响其实都不大。
但房子承受能力终归是有限的，龟壳也一样。
接下来李央就不断交替用“太阴指”和“太阳指”攻击，使得龟壳薄弱处时冷时热，冷热交替。
四次之后，龟壳处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裂缝，但裂纹还没有延伸到内部，没有真正使得龟壳出现破绽，不过照这个趋势也快了。
玄龟是擅长保命的生物，已经察觉到了不妙。
突然，龟壳飞速旋转起来，好像一个陀螺，带起大量泥水，借着旋转之力，玄龟想要进入水中，一旦进入水中，即使是李央，也拿玄龟没办法了。
不过玄龟离水还有一段距离，李央完全来得及处理。
“给我镇压！三气大擒拿！”李央毫不担心。
一只混乱元气组成的大手突然从天而降，大力地压迫住玄龟龟壳，强行终止了玄龟龟壳的自转，玄龟龟壳被死死地压进湿润的泥土里，像一块石头嵌进了大地，不能动弹分毫。
而此时凫雀和吴留仙相视一眼，也是暗暗称奇，彼此传音交流。
“凫雀前辈，这个少君不愧是修行的先天阴阳之道，即使还没有构建道基，发挥的实力却不输给那种善于攻伐的道基巅峰强者！”
“先天之道向来以威力强大著称。不过先天之道也有弊端，那就是晋级材料需要先天之物，很难寻找。想必此人迟迟没有构建道基就是因为找不到构筑道基所需要的材料，而且先天之道悟道也很是不容易，需要很多机缘，不过乱世来临，最不缺的就是机缘，而此人细心谨慎，滴水不漏，也许他能把握时机，趁势而起。留仙，你可以和此人结交一二，日后互帮互助，能够走得更远。你知道的，这次出手之后，我就要走了，无法再给你提供帮助。”说到最后，凫雀带着一丝伤感。
凫雀对先天之道似乎很了解，一下子就猜出了李央境界停滞不前是因为没有材料。
吴留仙沉默片刻，才回答道：“凫雀前辈，您一定要走吗？您自幼陪我长大，甚至画道都是您领我入门，相当于我的老师。”
凫雀叹了口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当时和吴道子约定，指点他的后辈，等到天地灵气复苏之际，就是我离开的时候。如果我是一只普通的画中鸟，也许我能永远陪伴你，但我有了自己的灵智，有了七情六欲，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吴道子也知道这一点，才和我定下约定，没有要求我永远守护他的后人。”
“凫雀前辈是打算去寻找传说中的‘天仙画廊’吗？”
“不错，我是画中生灵，虽然有灵智，但终归不是真正的血肉生灵，甚至连灵魂都是不完整的……我想要得到真正的生命，拥有血肉，拥有灵魂，能够在世间自由自在地生存……只有找到‘天仙画廊’，我才有实现这个愿望的可能……”凫雀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遗憾，为自己没有“血肉”和“完整的灵魂”而遗憾。
“‘天仙画廊’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吴留仙追问道。
“那是一个画中生灵生活的世界，画的世界，介于虚实之间的一个精神世界，任何的画中生灵诞生灵智的那一刻，就会受到‘天仙画廊’的感召，只是我毕竟是吴道子创造的，必须要先了却和他的因果，才能去寻找‘天仙画廊’。”凫雀缓缓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