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楚敛正是焦头烂额,她被二房的人寻仇来了,楚肆既然是私下传信给她,自然是示意她装作是自己看上了程素素,做戏也要做全套。
十四堂乱糟糟的闹成一团,二房的人上来就要和少主打,楚钰剑跑上前拦着,楚二夫人是长辈,也没有人敢像平时那么阻拦。
“二伯母,二伯母,您不要太过分。”楚敛连连躲避,也不敢回手,楚萝也跟着娘亲过来,对于少主去跟程家的小姐提亲,她义愤填膺,虽说不是亲姐妹,可少主也要顾忌一二罢。
楚敛很理解二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但她现在实在是不想为了背黑锅而被挠,真头疼,楚肆未免也将责任丢的太干净了些。
二房的人感觉少主可真过分,本来看在程家人来报信的份上,没有追究程家就已经是客气了,还有少主,这个小初可是他湮华楼的人,自己用人不察就罢了,还害死了二房的嫡小姐。
最后惊动了铸剑阁的楚含章出来,才得以平息了事态,他是知道内幕的,自然也明白少主去程家提亲,应是家主授意的。
楚虞本来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近日一直在整理乌衣骑的事情,他很不赞同楚敛的做法,即使是与程家结亲,也不一定能够拿到这东西。
过了半晌玉啄从外面回来,一脸惊惶的说:“大公子,二夫人带人打到少主那里去了。”
“你速去派人请大老爷来处理此事。”
“是。”
楚萝的武功自然是远远不如楚敛的,可他心里有气,即便是看出楚敛有心避让,手下也依旧没有留情。
楚大老爷在铸剑阁被人惊扰,异常恼火,道:“什么事,急急慌慌的成怎么回事?”
下人颤颤巍巍道:“大老爷,不好了,二夫人带人在少主的十四堂打起来了。”
“什么?”楚含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等他赶到十四堂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在铸剑山庄罕见的一幕,楚敛被二夫人让人追着打,他走上前大喝道:“一家人都打什么打,不嫌丢了脸面吗?”
楚二夫人冷冰冰的道:“大哥不必多管,这是我们二房与少主之间的事情。”
楚敛也跟着怒言道:“二伯母此举也太过份,闹得我十四堂鸡犬不宁。”
楚萝怒极,少女尖细着嗓音委屈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旁边的二房的其余子弟也帮腔。
楚含章一看,对二夫人老成持重道:“你既然唤我一声大哥,这事我就必须管,这都是什么做派,”
转头又对对楚萝斥责道:“你看看你,堂堂楚家的小姐,姑娘家家的,成什么样子,有没有规矩,一口一个楚敛,这是少主,你回二房去好好想想。”
楚萝不忿,红了眼睛,指着楚敛道:“他才应该好好想想,娶谁家的小姐不行,非得程家那个。”
楚含章看她欲哭的模样,十分可怜,又转过头来数落楚敛:“你是少主,我这个做大伯的管不了你,就请你父亲来,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更何况是那程家。”
楚敛正负着手,眼睛扫过闻讯而来的楚虞,他站在一棵玉兰树后也不说话,她转过头道:“大伯,我可是真心求娶程小姐的。”
“你是不是有病。”二夫人听了更是火上浇油,楚萝抄手就将一块端砚砸了过来,楚敛机灵的一避,砸倒是没砸到,衣裳被泼了一身的松烟墨,连带着楚含章的身上也没幸免。
“好好好,既然都不肯好好的,那就请家法罢。”楚大老爷焦头烂额,索性也不想再管,反正一个两个他都是管不起了。
楚虞看着一会,转身就带着玉啄回去了,他实在是不想看了,等过了一个时辰,玉啄从外面回来说,事情结局了,楚大老爷将人都安抚了。
湘帘进来说:“少主,那位秦家的姑太太死了,阮大夫回来了,带了一封秦夫人的遗嘱。”
“既然死了就给秦家递信,让秦川来迎,等他来了把信给他,他不就等着这一出呢吗。”楚敛淡淡的说。
将秦雅活生生的耗死在南地,死活就是不想接她回秦家去,大抵是厌恶极了。
楚敛本不想沾手这种事,但人家托付了她,也须得善始善终不是。
“是。”
聘礼异常丰厚,楚敛并不小气,她也只能先是如此补偿程素素一二了,等她嫁过来了,
楚敛亲自迎亲,程老爷是个多子多福的,外面站了一众的公子少爷,跟着楚敛来迎亲的楚家子弟不少。
朱漆正门贴在双囍字,六扇大门敞开迎新人,楚敛到底是顾忌二房人的感受,让人迎亲在自己的别苑,楚虞也到了别苑居住。
一路上吹吹打打,从平江到江陵锦湖别苑,撒了一路的银钱喜糖,阵仗颇大。
楚敛坐在高头大马上,冷冷凝视着某一处,慕清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面纱女子一袭紫裳,站在南楼之上衣袂飘飘,眉间一朵莲花,看了一会脚踏栏杆飞身而去。
“少主,是霓裳坊的人。”
楚敛三支箭射在了喜轿门上,轿中新娘坐的稳稳当当,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婷婷袅袅的身姿,裹着大红软罗喜服,楚敛牵着红绸的另一头。
迈火盆,过马鞍,跨门槛,一切还比较顺利……直到诸人听见堂外传来的悲愤如诉的琴声。
听得身旁众人一片哗然,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在别人大婚之间来捣乱,楚敛并没有多加理会,殷斯前来询问,也只摆手道无妨,随他去。
陪嫁侍女扶着她的手臂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低声说:“小姐,是沈公子来了。”
程四娘向外望去,只见堂外男子一袭青衫,怀抱七弦琴,面色悲伤,她顿了顿,最后却漠然回头继续行未完的礼。
众人转头看堂中的一对新人置若罔闻,大为惊诧,楚敛面容掩在银箔之下看不出来,程四娘只那一眼之后,便无其他动作,随着司仪的一句送入洞房,程四娘手执红绫随楚敛转身时,堂外男子手中琴弦尽数断裂。
新房里,楚敛拿了秤杆掀开新娘的盖头,果然是一张花容月貌,真是巴掌大的小脸,画着新娘妆,面若桃花。
程四娘猛然横了一把匕首在二人中间,横眉冷对,道:“楚敛,若不是我母亲以命相逼,我是绝不会嫁给你的。”
“小姐……”两个陪嫁侍女登时吓了一跳,生怕惹怒了楚敛,急忙想要上前阻止程四娘的动作,哪知楚敛只是一摆手:“关门,退下。”
楚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既然不想嫁,今日随他去了不是更好。”
“你可知道,我上门提亲的时候,你父亲迫不及待的就答应了,因为他有求于我。”
程素素抿紧了唇,娘对她说,嫁人高嫁,娶人低娶。她素来是个不爱计较的,可是他们竟然这样拿她去做交换的“货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春宵一刻值千金,程四娘却没想到自己的大婚之日是这样一种境况,楚敛眼中的冷淡让她难堪,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即便在家中过得略微不快,但也没有人敢这样羞辱他。
“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本少主毁掉你程家只需一句话。”
“少主,该出来敬酒了。”慕清明在门外提醒道。
看着楚敛步伐从容走了出去,程四娘才觉松了一口气,她将匕首悄悄放在枕头下面,她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不同于她在闺中的绣房。
大红幔帐挂满了整个屋子,龙凤喜烛寂寞的燃烧着,时不时结出一个灯花来,屋子燃着合欢香,馥郁香浓,程素素感到厌恶。
陪嫁的侍女走了进来,看到自家小姐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她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刚烈,宁折不屈,若不是夫人苦苦哀求,恐怕小姐是断不肯嫁过来的。
“木樨,来服侍我用膳吧。”
桌子上的席面还有些温热,程四娘一天没有吃过东西,此时早已饿了,木桂打了热水来给程四娘净面。
“小姐,沈公子他怎么办?”
“日后不要再说他了,我既然嫁入了楚家,今后就是楚家的人,这些话不准再提。”程四娘面无表情地说,吃了一口喜饼,味道香甜可口,白日里什么都没吃,饿了整整一天。
谁知楚敛竟然一夜都没有回来,程素素恨恨的,可心里又着实松了一口气,凤冠霞帔,绫罗幔帐,红烛垂泪到天明。
第二天少主派了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要回山庄去给家人见礼。
程四娘记得出嫁前母亲的谆谆教诲,男人都喜欢听话的女人,作为主母只需要知道,无论你有多么不喜他的许多事情,都要学会忍耐,只要日后有了孩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越是不行,便越是要端出架子来才好,程素素只怕让人看低了去。
她穿了一件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下面是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头上梳了一个同心髻,眉眼画了淡妆,倒是有几分新妇的模样,但也顾忌着昨晚楚敛的话。
楚府主子没几个,下人仆从却是多得数不胜数,整个别苑占地数十亩,乃是锦湖之上一片汀洲。楚敛夜间就歇在十里居,她与程四娘也就一个夫妻的名分。
府里的主子也只有楚敛、楚虞、楚卿几人,并没有什么长辈,程四娘只用拜见过楚虞即可。
程四娘第一次看见楚家的前任少主,果然如传闻一般,身有残缺,但端坐在那里,看上去兰芝玉树,俊秀文雅。
楚虞看着眼前的女子,目中似有怜悯又似悲哀,低眉顺眼的给楚虞敬茶,模样恭敬又柔顺,低低唤了一声:“弟媳见过大哥。”
楚虞接过茶水,浅浅抿了一口,命人把预先准备好的礼物呈给程四娘,是一颗寓意多子多福的红玉石榴,精雕细琢极为好看,是玉啄吩咐人准备的。
“多谢兄长。”
一屋子的貌美侍女看得程四娘头疼,她知道楚家不同于寻常官僚世家,铸剑山庄历来族规严谨,楚敛这还算是干净的,她
谢眉若就站在下首,她算是楚敛唯一的一个妾室,程四娘细细打量着,只见她穿着浅荷色的长身褙子,站在下面亭亭玉立,眉弯如月。
“谢姨娘穿的未免太过素淡了。”程四娘微微含笑,模样亲和有佳,端庄典雅。这般说着,竟然从头上摘下一支并蒂金步摇来给谢眉若亲自戴上。
“妾身多谢少夫人。”谢眉若不胜惶恐,急忙矮身拜谢,暂时还没有摸清新主母的性子。
楚敛来得时候只见二人相谈甚欢,心中甚为满意,便命开始用膳,下人端着菜鱼贯而入,楚敛素来用膳简单,现在五个人坐在一切用饭倒是鲜少,程四娘身为新妇,自然
楚虞今日精神还不错,侍女在身后布菜,众人食不言,饭不语。
但让楚敛想不到的是,过了几日,程四娘摸清了谢眉若的性子好拿捏,楚敛其实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宠爱她,对其处处刻薄了起来,挑剔严苛。
“谢姨娘去倒一杯茶来。”程四娘斜倚在贵妃榻上,身姿娇软,十六七岁的眉眼尚带着青涩,却是一身妇人装扮。
明明木樨就站在身边,屋子里也有其他的小丫头,可她就偏偏去指使谢眉若。
谢眉若亲自去倒了茶水来,小心翼翼的递给程四娘:“夫人请用茶。”
哪想程四娘只唇齿沾到了一点茶水,便皱皱柳眉,想也不想的“哗啦”临头泼在了谢眉若的身上,撇着嘴,挑眉嫌弃道:
“这样凉的茶水怎么喝,谢姨娘连杯茶水都不会沏,日后要怎么伺候人呀。”
程四娘说起话来也带着娇俏意味,谢眉若到她嘴里,俨然成了端茶递水的奴婢,谢眉若登时羞恼的面红耳赤,又不敢说些别的。
程四娘是主母,无论怎么指使她都没错,那怕有一日将她当做奴婢卖了也没得什么,为今之计,唯有乖乖听话,想必总有消停的一天。
谢眉若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程四娘说什么便做什么,唯唯诺诺的应着。
看着谢眉若一身狼狈的模样,程四娘又咯咯笑出声来,似笑非笑说:“有些人呐,生来就是低贱,自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后不过还是被打回原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