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秦萋萋是未出阁的世家贵女,不同于犯错宫人在大庭广众下被行刑,秦萋萋的杖刑是在宗牢里进行的,莲妃向皇帝请了旨,让自己的贴身宫女阿满监督。
宗牢阴暗,四角点着几个火盆,或许是拿来驱赶着阴潮之气的,也或许是施火烙之刑用的,墙上零零散散地挂着锈迹斑驳的镣铐刑具,也不知沾染过多少犯人的鲜血。
秦萋萋被押在一个被磨得有些光亮的宽木凳上,双手任两个狱卒按住,双脚也被紧紧绑在木凳上,动弹不得。
阿满知道莲妃对眼前这个女子不满,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来监刑,能在莲妃身边侍奉那么久,阿满靠的是自己对主子心意的揣度,莲妃看似温柔如水,里子却十分狠辣,视人命于无物,此番莲妃必是想要了秦萋萋的命,阿满在行刑前已经打点好了狱卒,只差动手。
一切准备妥当,牢头对着阿满笑得有些谄媚:“嘿嘿,阿满姑娘,你看这轮换的狱卒都准备好了,每十杖换一班,这样子轮流行刑,你看如何?”
阿满看了眼周围的狱卒,都是年轻力壮之辈,点了点头,眼底带了一丝不屑:“不错,辛苦了,动手吧。”
牢头转头对着左右两边的狱卒喝道:“愣着干什么,行刑!”
旁边有个年纪小一些的狱卒,怯怯道:“可是头儿,这刑杖,它不合规矩啊。”
见阿满脸上露出几丝不快,牢头连忙陪笑:“嘿嘿,阿满姑娘对不住了,您别见怪,这孩子刚来,不懂规矩,我之后一定好好罚他。”
随后对着年轻牢头使了使眼色,厉声喝道:“什么是规矩,主子的意愿就是规矩,还不快动手。”
随着狱卒报数,杖刑开始。
一杖下去,秦萋萋感觉自己的脊背一阵剧痛,隔着脊背,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打碎了,她抽了一口气,原来这么痛啊。
再挨一杖,她感觉背上的痛变成火辣辣的痛,身后开始濡湿,不知是汗还是血,她双手握拳,指甲嵌进手心里,却不觉痛,背上的疼痛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她眼中泛起水雾,不,还不能哭,这才第二杖,后面还有四十八杖要捱啊。
到了第三杖,痛彻人的心扉,秦萋萋嘴中传来一阵腥甜,这样一直打下去,会死的吧,她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发声,珠泪滑落,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她却硬扯出一个笑,她等不到薛祺了么,可是,她,不后悔。
刑杖再次被抬起,狱卒喊道:“四!”
“慢着~”刑杖还没落下,就被人打断了。
阿满回头,只见来了一个灰褐色宫装的老嬷嬷,头发灰白,面容却显得年轻,微微福身:“原来是金嬷嬷。”
金嬷嬷点了点头,笑道:“阿满姑娘不在莲妃娘娘身边伺候,怎么想着到这腌臜的监牢里了。”眼里却不带一丝温度。
阿满知道莲妃虽狠辣,却从不对皇亲动手,相反,对于太后和两位公主是能忍则忍,或许,莲妃对陛下是有爱的吧。
眼前的金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说是当年于太后和安阳公主有救命之恩,太后与她名为主仆关系,实际上却十分优待。
阿满自然不敢怠慢,堆笑道:“嬷嬷说笑了,是娘娘向陛下请了旨,让奴婢督刑的。”
金嬷嬷看了看面前的场景,眉头微皱,她想着莲妃会下重手,可没想到是想要秦萋萋的命,平时对那些个宫人做的隐蔽些就算了,可秦萋萋是秦太尉独女,世家贵女,这莲妃实在不成体统。
金嬷嬷对阿满道:“秦小姐是两位殿下的好友,也是朝阳宫的客人,太后娘娘怕秦小姐受不住这刑,在牢里出了差池,对永安候府交代不了,差我过来看看。”
转而抬眼对牢头语气冰凉地继续道:“李牢头,是老奴年纪大记性不好了,还是你老眼昏花,连这大杖小杖都分不清楚,老奴可是记着除非是犯了极刑,否则是不用这大杖的吧。”
牢头暗道不妙,按道理此次行刑应用小杖,大杖比小杖足足粗了一倍不止,且常理应当打臀部,而不能打脊背,臀杖伤的是筋骨,而脊杖伤的则是五脏六腑,别说秦萋萋一弱女子,就是壮年男子可能也撑不过三十杖。
要不是莲妃的人来打点过,他也不敢如此,连忙讪笑道:“嬷嬷说的是,都是他们下面的人,我这不也没仔细看。”然后对着行刑的狱卒厉声呵斥:“还不快把刑杖换了,一个个平时不好好学,净给我惹祸。”
金嬷嬷瞟了眼阿满,语气淡而凉:“我记得阿满姑娘也算不得是宫里的新人了,姑娘监督行刑,连这脊杖和臀杖都分不清么。”
阿满皱了皱眉头,随即道:“李牢头,私自加刑,你可知罪。”
李牢头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慌乱:“这…这…是阿满姑娘…”
“嬷嬷还好您来了,阿满也不懂得这些东西,好歹只下了三杖,也无大碍,您是老人,既然来了,就和我一起瞧着,如何?”李牢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满打断了。
金嬷嬷瞟了一眼阿满:“也好。”顿了顿,淡淡道:“阿满姑娘不要怪老奴,老奴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阿满心中先是一顿,半刻,倏然瞪大双眼,秦萋萋若是出事,秦太尉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莲妃虽然心里想要秦萋萋的命,可却没有直说,此番阿满若是考虑秦萋萋身份,故意不完成使命,回去必是一死,她一个宫婢死了就死了,就像石头沉入大海,惊不起一丝波澜;可秦萋萋若是死了,那这罪责只能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婢来承担,怎么她也逃不过一死。
可若是太后阻挠此事,事情大可以推给太后,莲妃也不会迁怒于她,且莲妃也不会对太后如何,金嬷嬷此举虽微,可不就是救了自己一命。
阿满眼中划过一丝凄凉:“多谢嬷嬷。”
她以为她忠心耿耿就会获得主子的认可,却不想莲妃可以因为一时不快,就如此将她推入深渊。
“嬷嬷的救命之恩,阿满记下了。”
金嬷嬷点了点头:“行刑吧,该如何就如何,别乱了规矩法度。”
抗旨是重罪,而这五十杖若是正规行刑也不会致命,没必要让太后冠上个赏罚不公的名头,见刑杖换了,秦萋萋也无性命之忧,金嬷嬷便也不再多打点些什么。
秦萋萋闻言,松了一口气,得救了,却没忍住,呕出一口鲜血。
臀杖虽不如脊杖那般要人性命,四十七杖下去也让人胆寒,秦萋萋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中途昏过去数次,被水泼醒后又继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了。
金嬷嬷在后宫多年,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可眼前的女子受了三脊杖,四十七臀杖却不叫喊,也不求饶,实在是让人叹服。
末了,金嬷嬷吩咐宫婢为秦萋萋上了药,给她换了身衣服便离开回朝阳宫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