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审于里长那帮手下的时候，秋水叫过来几个士兵。之前那些姑娘们的供述，让他有些郁闷，他听说通过适当的发泄，可以有效缓解这种心情。
这个时代的审讯，以口供的获得为终极目标，至于如何获得口供，可不会有司法鉴定做配合。现实就是：我觉得你有罪，你就要认，你要是不认，那我就打到你认。
这种刑讯逼供的行为，在法律上，是被认可的。
说打你就打你，绝对不会很虚伪的，还垫上电话簿或者厚报纸。
那些玄衣大汉，进来的时候一个个神情自若，还有两人有说有笑，就像是村子里的两个人在街头偶遇，互相拍着马屁，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想必是因为有之前“胁从不问”的承诺。
他们都以为，现在的提审，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马上自己就可以回去，喝上几杯还魂酒，要是还有精力，甚至可以到某个娱乐场所去潇洒走一回。
人是能感知气氛的动物。
当他们迈步进入到审讯的房间，发现秋水的目光，并没有想象中的如浴春风，一旁的兵丁，正手握刀柄，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不由得赶紧伏地跪倒，顿时，都有点惴惴不安起来……
只听得秋水冷冷的说道：“你们应该有没上过学的，不一定都认识字！那我读书给你们听。《大明律》：强奸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奸污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秋水合上书，整个审讯的房间内，悄无声息。他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只觉得，那人猛地一哆嗦，秋水继续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听明白我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吗？”
秋水转过脸，看着黄镇抚，继续说道：“烦劳您，把刚才那几个女子的供述，给这几人念几条……”
待到黄镇抚念完，秋水又接着说。
“还是由我接着给你们读书！这回是《大明律》里边的另一个条款：。“赃证明白，故意持顽不招者，则用刑拷问。依法拷讯，邂逅致死者，勿论”。”
念完这段话，秋水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有点不想说话了，也不想再打眼前这些人了……
…………
所有昨晚抓获的这些玄衣男子，经指证，除去里长，全部都犯有强奸罪，按律，当绞。
黄镇抚很是有些兴奋，人犯在招供时，他笔走龙蛇，写完之后，赶紧的让人犯按手印画押，好像生怕对方不认账一样。
秋水当初询问那些女子时，实在是愤懑难抑，可真的一下子，要把这几十个活生生的人全部处死……
秋水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在这个年代生存。
自己前世一直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没有经历过饥荒，没有目睹过战乱，没有遭遇过恐怖袭击，总体来说，人生虽说平平淡淡，倒也是波澜不惊。
虽然说人性中淳朴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较之前世要更温暖，可人性中恶的成分，在这个时代也被无限放大。像这种集体无意识犯罪，一下子要杀掉这么多人，无论如何，还是让他很是感到难以接受的。
即便那些曾经在刀口上舔血的玄衣大汉，大多数人在得知自己，不仅不会被立刻释放，反而要被处死时，表现得都算正常：有痛哭流涕的、有呆若木鸡的、有大小便失禁的……
还有几个最正常的，直接瘫在了地上。
其中还有几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看样子应该不过十五六岁，当他们听到自己“当绞”时，流露出来的那种迷茫、惶恐的眼神，还是让秋水有些不忍直视，可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的的确确又是这些人犯下的滔天罪行，理应受此惩罚。
也有那死不悔改的，画押时表现出一副混不吝的神态，还有的在那高呼：“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秋水几脚踢过去就老实了：“你特么又不是做了什么光宗耀祖的事，神气什么呀？”
真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一个个“人”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样子，变成了现在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
…………
忙完这一切，秋水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接下来就该通知这些女子的家人，来接她们回去……
据阿香讲，有不少女子不愿意回家，一旦问及家住何处，如何通知家人等问题，就吞吞吐吐，语焉不详，顾左右而言其他。还有好几个似乎已怀有身孕，还有那两个精神失常的……
她们这样做是没有用的！秋水在解救完她们之后，能做的事情，就是通知她们的家人。对于那些有家人来接的，就让人接走。对于那些没人来接的，到了一定的时候，秋水只能把她们移交给即墨县衙。
毕竟，雄崖所是军营，不是能让她们在这里过生活、过日子的地方。
秋水那两天偶尔会走神，会想象她们回去之后，家人会如何待她们，左邻右舍会有怎样的流言蜚语，她们以后能否如常人般嫁人生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们将如何继续自己的人生……
她们都才多大呀？人生的路可都还长着呢！
…………
当他看着一个一个的女孩子进来，或悲伤，或冷静，或哭泣，或麻木，讲述自己所遭遇到的非人待遇时，他觉得自己内心的小人，早就哭得死去活来的了。秋水想起了自己前世同村的那位姐姐，他是真的有些伤心！
可能是小时候不懂事，对于那位姐姐的遭遇，虽然感觉到痛苦，但未必能那么的感同身受。
如今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再看看眼前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想想她们今后的日子，秋水觉得自己如鲠在喉，难道就由着她们回去，由着她们一个个走向走向早就设定好的剧情？
秋水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你们谁能告诉我，云芝姑娘到底有什么可恨之处？那几个十几岁还没长成人形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可恨之处？
姑娘们，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我是实在帮不了。
你们自己保重吧，真的很抱歉……
如果有一天，我秋水有能力影响法律，我一定在里面加上一条：凡参与人口贩卖者，不论是买家或是卖家，不论被卖者是否追究，一律枭首示众。知情不报者，同罪！
在这之后的很多年里，秋水每当乘船经过渤海的这片海域时，总会想起这小小的雄崖所，想起自己独坐在官署，默默无语度过的这个下午。
也许，秋水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有了小小的萌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