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奎陪着秋水,围着靖海卫城已经走了好几圈。
靖海卫整座城池,全长约有三千米,呈长方形。城高约二十米左右,在卫所级别的城池里面,算是非常高的了,由此可见,靖海卫的战略地位,实在是非常重要。
城池是用石块砌筑的实心城墙,偶尔能看到有一些地方,用的是青砖。
据宋奎所言,靖海卫如今的地址,是由魏国公徐达选定,因为是军事重地,后几经扩建改造,才达到如今的规模。
靖海卫城池南墙,巧妙的利用了现有的条件,有一半就是山崖,还有一半是依山而筑的城墙,这城墙就紧挨着山石。如果从外面围着城墙走,走到山崖这里就走不通了。
南门半直面大海,距海边不过一千米。
出了南门,整个就是一片开阔地,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
时下朝廷,虽说一直都有海禁的政策,但山东境内的沿海城镇,从来都没怎么认真的执行。
特别是去年,浙江的几个地方府县,背着朝廷对汪直开了个口子,允许他在几个特定的港口,做海外贸易,这其他地方上对这个政策,就更不怎么当回事了。
但像靖海卫这样的沿海卫所,毕竟是一个为防御倭寇入侵的军事重地,所以没有做得像金家口和女姑口那样,在发展商业时肆无忌惮。
但地理位置实在太好,无论是对于渔民出海打渔,或是商人运送货物,都非常方便。
靖海卫也只开放了南门,专供这些出海的人出入,对此的限制,也就仅局限于,在南门安排了五六名士兵,检查是否有携带铜和大米之类的违禁品,除此之外,畅通无阻。
城内靠近南门的地方,连宋奎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形成了一条专门的街道。
那些出海做贸易的商人店铺,都集中在此。
秋水看了一下,居然有不下六十间门面,都是前头门面,后头仓库。其规模虽说赶不上金家口那么繁华,却也算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宋奎陪着秋水,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指点点,热心的介绍着靖海卫的情况。
“这些商人所纳的税金,仍然遵循的是洪武初年的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现在每月可以有二百余两收入,除去一部分上交都司外,每月咱们卫可保留的都有六七十两,有了这每个月六七十两白银的收入,咱们如果真想做点什么事情,资金方面还是有保障的。”
秋水明白宋奎所说的意思。
像雄崖所的收入,几乎全部来自屯田,因为地方小,没有什么商业可供收税的。这么多年,也只攒了三十余两白银,想刷个墙都要自己往里贴钱。
而靖海卫,有了这每个月六七十两白银的收入,即便屯田随便对付,也不怕没钱花。
…………
两人不知不觉就顺着南门走到了海边。
秋水看着宋奎蹲了下来,用随手捡来的石块,在地上划了个漏斗的形状,然后又在漏斗的颈部画了个长方形。
他有点不明就里!
宋奎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秋水,从容介绍道:“秋大人,您请看,这就是我们靖海卫的位置。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在我们的身后,就是整个莱州府”。
说着话,站起身来,幽幽的说道:“《广雅》有云:靖者,安也!”。
宋奎眼望着大海,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着秋水,说道:“如果我是倭寇,要进犯山东,首选必定是靖海卫。”
“靖海卫城南边的这片沙滩太适合登陆了!几百艘船可以同时展开!整个山东,没有比这更危险的地方了。所以,我靖海卫连同下辖的宁津千户所,共有四十三个墩堡(烽火台),第二名的成山卫连同它下辖的温泉镇巡检司,总共也才二十一个不到”。
宋奎说着说着又蹲了下了,在刚才那个长方形前面横七竖八,飞快的划着线和箭头。
他抬头看着秋水,解释道:“上岸之后,有两个门可以攻击,一个是南门,南门虽说窄小,而且,正好过了城墙就是陡坡,不利于攻击,但很可惜,我们的弓箭,射不了这么远。”
“这是西门,西门不同,西门门前地势平坦开阔,足够三千人摆开攻击阵型。而且,即便是攻不下西门,也可以顺这条路……”宋奎一指刚才秋水他们过来的路。“顺着这条路就可以直接进入莱州府。”
“就像吃嘎啦(本地土话:泥蛤),壳子硬就不敲,煮熟了就可以吃,里面全是肉。”
宋奎没有说出来的,是靖海卫身后的莱州府、文登县都不算特别穷,关键是人口密度大。
这年头的倭寇,抢的除了金银,粮食,最主要的的是抓人。日本现在本土正处于战国时期,年年征战,每家大名的人口消耗都非常大,所以,他们必须依靠这样的途径来快速补充人口。
这里,就是倭寇眼中的一块嘎啦肉!
宋奎面色凝重,斩金截铁说道:“我最近一直在关注朝廷的邸报中,关于对待通商贸易的态度。以及汪直在浙江的所作所为。我有一个感觉,一年之内,靖海卫必定会遭遇倭寇的袭击。”
秋水心中不由得暗自称赞,自己是穿越而来,先知先觉,没想到这宋奎结合靖海卫的实际情况,仅通过分析邸报,就能得出类似的结论。
这真是一个能人辈出的年代,“宋奎”的名字,在整个《明史》,或者是《明实录》中,出现也不过是寥寥几笔,可人家的分析判断能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只听到宋奎在那里略带伤感的说道:“我只是个镇抚,带领士兵打仗那是大人您的事,本来您今天第一天来,不该给您谈论这样的题目。因为这样的顾虑,我之前也跟商指挥使提过,可他不当做一回事,总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说着话,宋奎叹了一口气,似乎无可奈何的说道:“可我现在等不起了,真到了那一天,即便我们全靖海卫的将士都为国殉职又如何?城丢了,或者说被倭寇从我们面前招摇过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受苦的是咱们身后这么多老百姓呐!”
说着话,宋奎转过身盯着秋水的眼睛,诚恳的说道:“秋长官,我从邸报上,看过戚元敬对您的评价,雄崖所的黄镇抚那也是我的旧识,他对您的评价也很高,都说您是一个想做事,也能做事的人,如果他们所言有错,您现在就直接说给我听。”
他一指周围,自信的说道:“这地方,咱们两人现在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您就实话跟我说,如果您想混时间,这靖海卫每月的六七十两银子的收入,您全拿走,靖海卫的实际指挥权归我。如果您想升官,都指挥佥事的位置我还是有把握的……”
秋水没有回答宋奎的话。
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这么多,听起来忧国忧民掏心掏肺的话,谁知道这人存的是什么心。没听古人说吗:“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
我现在是指挥使,我怎么做,需要和你商量吗?
看着这片大海,秋水心里想着的,是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就会有一伙不低于八百个倭寇由此登陆,史料记载的是靖海卫“击退之”,宋奎并因此升授“武毅将军”……
可问题是,此时的靖海卫说的是有二千二百六十七人,可几乎全都被京操军给调到北方戍边去了。
城池里只剩下士兵一百零一人,加上下辖宁津守御千户所的六十八人,总数不过一百六十九人,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倭寇,怎么就能“击退之”呢?
是不是起点负责穿越的人搞错了?他们原本要送过来的人,是会带着飞机大炮过来的!
秋水正想着呢,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一看,只见有两个士兵,正急匆匆朝自己跑来,来到近处,上气不接上气的禀报道:“前任指挥使商祖尧家失火,商祖尧和其家人都没什么事,但是他的族弟商祖舜,仍被困在里面,目前生死未卜。”
“商祖舜?是不是今天早上在巡检司和老人发生纠纷的总旗?”秋水问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秋水心说,“上午还和他说好,一会儿要去营房处,探望他的病情,他怎么就跑到商祖尧家去了,怎么这会儿还就生死未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