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修今天带兵训练的时候就发现,今天的靖海卫较之以前气氛完全不同。
首先就是人一下子少了很多,之前靖海卫连带下属的宁津所,他总共需要训练的有一百六十多人,今天一下子就少了三十多个,而且据他的了解,这三十多个全是镇抚司镇抚宋奎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其中的十多个出现在城楼上,一个个全副武装,在城楼上走来走去,偶尔还会用一副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早上刚将队伍集合完毕,秋水就带着宋奎过来,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当时就想起一句话:“脸上笑眯眯,不是好东西”。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怎么听都觉得这两人是在针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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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到秋水说道:“我昨天刚从都司衙门回来,这次都司衙门有令,让咱们山东境内的所有卫所都要加固城防。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要加固城墙,并在城外增加一些新防御设施。在所有施工工地没完工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询问或是偷看。违者交由镇抚司,以通敌罪论处”。
“正好你们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练习一下你们的射箭技能……”秋水接着说道,“下面宋镇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兄弟们说”
宋奎清了清嗓子,先颁布了一道镇抚司的命令:“有消息称,靖海卫的某些兄弟还和商祖尧有联系,上次,他之所以能赶在我们找他之前就跑了,是我们中间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所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接受镇抚司的调查。在此期间,所有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军营。”
这个话说得刘修心里不禁打了个激灵,暗自思肘:“莫非今天宋奎的这番说话就是说给我听的吧?舅舅出事的时候我还在登州卫呀!”
“我现在讲一讲镇抚司衙门对于这一次调查将会采取的方法。”
这次的调查方法是秋水给出的主意。对于如何瓦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秋水相信,自己的手段,将会让他们体会到闻所未闻的恐怖。
那就是“灵魂深处闹革命”!强迫所有人自我检举以及互相检举揭发。
“你们每个人至少说出三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可以是我,也可以是秋指挥使,可以是我们中间的任何人。至少三个!这个数字可以多,不可以少!等一会训话结束,按队形一个一个的来。”宋奎冷冰冰的看了一下第一个排头兵,盯着他说道。
“说出的这些名字,就是在你们看来,有可能会给商祖尧通风报信或者窝藏他的人,以及他可能躲藏的地方。并且要给出理由。不能不说!也可以说自己,说商祖尧有可能来找你们的理由。”
“如果你自检,那即便有其他人检举你,那你也算是投案自首,视情节而定可从轻发落。如果别人检举了你,而你没有自检,那就是罪加一等,最少也要加上你一个包庇罪。”说完这句话,用手一指他一直盯着的排头兵,说道:“你先来,其他人听刘同知的安排。”
刘修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想:“您都把这全靖海卫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还要我安排?再者说了,按您刚才的要求,我就是这靖海卫最大的嫌疑人呐,我还要好好想想待会怎么应付你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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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并没有认定这个细作一定就是刘修。他只是在营造一种氛围,一种人人自危,自顾不限的氛围,如果此刻那些私通倭寇的人在队伍里边,他现在的首要目标在一定是自我保全,哪里还有胆量和精力去打探消息。
如果能通过这个方法找出细作肯定是最好,即便找不出来,那也扰乱了这些细作的心神,至少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自己施工工地的一种保护。
刘修并不知道秋水和宋奎是怎么商量的,只是觉得自己身为靖海卫指挥同知,堂堂二把手,秋水和宋奎今天早上来下达这一系列的通知,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情,这分明是有孤立自己的意思嘛!
不过细细想一想,也难怪人家会这样防着自己,谁让你是商祖尧的外甥呢!
本来自己都做好准备了,自己一来靖海卫就要请秋水吃顿饭的,也有好多话想和他谈一谈。理由也好找:毕竟都是登州卫出来的人,可不知怎么回事,见到秋水的时候,这些邀请的话就愣是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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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其实对秋水并不像刘老太那样,是一种“欲杀之而后快”的态度。从他的角度来看,秋水在和他两个弟弟之间的恩怨,本来就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大家既然有胆量约战,一决生死,那就有勇气去承担这个胆量带来的后果。
即便是上次偷袭秋水,也是当时看到两个弟弟一下子全倒下了,救人心切,才出的手,事后,他都内疚了好长时间,幸好秋水活过来了,不让,他以死谢罪的心都有。
但是这样的道理和刘老太根本就说不通。如果还是小时候,他仍然可以犟着脖子仰着头,对着母亲的棍棒说,“我觉得我没有错,你凭什么打我?”
刘修就是这样的性格,刘老太说他“帮理不帮亲”,还真的没有说错。他自幼本来就不想当军人,他的理想是学得满腹经纶,进京赶考要去当状元的。
可那两个弟弟从小就不学无术,自己平时稍微训斥几句,母亲就在旁边护着。
刘修觉得,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太强势了。父亲在这个家里基本上都没有什么话语权,有时候稍微有点意见,都会被母亲冷嘲热讽的抵了回去。
母亲经常说父亲的就是两句话:一是:“就你厉害,也没见你拿多少银子回来”,还有就是:“这个家要不是有我撑着,在这登州卫还不被人欺负死!”
甚至有好几次,母亲都当着全家人的面,和父亲吵架吵到要拿刀砍父亲的地步。
自从两个弟弟不在之后,刘修看着父亲,只觉得父亲愈发的苍老。见到外人来,目光也总是躲躲闪闪的,不敢与人直视。即便看到自己,还是偶尔会生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终归只是会长叹一声,然后接着抽他的旱烟去了。
舅舅没来之前,母亲就已经替他安排好了,让他来靖海卫,联手他的舅舅伺机除掉秋水,他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不来,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就去吧,到了那里我就说没机会动手”。
可后来舅舅过来了,舅舅告诉他说,他已经和倭寇联系好了,由自己原来的一部分部下做内应,让倭寇攻下靖海卫。这样一来,秋水作为靖海卫的指挥使,即便不被倭寇杀死。就这城池被攻破的责任,朝廷也会处死秋水。
到那个时候,舅舅会连带着把秋水和他的举荐人戚继光,一起告到兵部,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罪名都归咎于这两个人的陷害,以洗清自己。
届时,舅舅这个昔日的“山东第一猛将”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靖海卫指挥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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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样真的好吗?难道说那些倭寇入侵,只会攻破城池,杀掉秋水一个人,然后转身离去?一旦城破了,城里的那些军人家属怎么办,靖海卫后面的文登县怎么办,莱州府呢?这里可是住着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啊!
“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太没有人性?就为了舅舅和母亲的一己私欲,让这些老百姓成为倭寇的刀下冤魂!那和我把这些人亲手杀死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我当时读书的时候,老师可不是这么教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