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明史的人群中，对于倭寇两大首领的不同之处，大家的观点还是比较一致：汪直至始至终，都是偏向于做一个商人，所以，只要一有机会，汪直就想着建立基地，正经做生意。至于打仗，汪直的队伍，几乎不讲究什么战法，就是仗着船坚炮利，以势欺人。
而徐海则不同，徐海从一开始，就是和真正的倭寇勾结在了一起，也没想过诚信经营什么的。因为即便是当倭寇做生意，他居然还能做到经常亏本，搞得那些投资人要把他绑起来，让他赔钱！
垄断经营还挣不到钱，这你到哪里说道理去？
但说打仗，此人的确是一把好手，所以，他的财富基本上都是武力掠夺来的。
在进攻靖海卫之前，徐海已经做了非常充分的战前分析和准备，在他的计划中，前哨的这两百人，要冲到西门，把守护在城楼上的防御重点都吸引到西门去，方便他的第二波进攻。
他的第二波进攻才是重点。
此时战场上的进程，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前哨的两百多人简直就像是泥牛入海，没有翻起一丝的波澜，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徐海也有些懵逼了！
就好像考试的时候，本来信心十足，等到真正拿到了试卷，看到的这些题目，完全都不是老师之前划的那些重点：这些东西我都没学过呀！
这样的情况，徐海之前也没遇到过！
当然，这样懵逼的心态，他不可能再商祖尧面前表露出来，也不可能在这些倭寇的面前表露出来。
带兵打仗就是这样的。
作为首领，他必须表现出“一切尽在我掌握中的”姿态，只有这样，大家才能继续听从你的指挥。
所以，在徐海看到前哨的队伍，还剩下五六十人的时候，他把手一挥，第二波攻击队，出发了。
这一次，负责带队的，还是倭寇，但一起出发的，还有商祖尧。
徐海现在心里恨死商祖尧了！
这孙子之前信誓旦旦，说靖海卫里边有他的多少内应，说他自己如何在靖海卫吐气成云，撒豆成兵。这地方挖了这么多坑，他都不知道，吹什么牛逼！
就坑苦了自己！
本来只是搂草打兔子的一笔买卖，现在草还没打着，倒是被兔子咬了一大口，这要是不多抢点东西回去，无论是汪直那里，还是这次跟过来的这些倭寇，估计是交代不过去了！
除了商祖尧带领的那六百多倭寇，徐海把从安东卫抢的那一百多个老百姓，也给了商祖尧，叮嘱道：“把这些人放在队伍的最前面，出发前，跟这些俘虏们讲清楚，有胆敢趁机逃跑的，格杀勿论！”
顺着商祖尧的队伍一起出发的，还有一百多号人。
第二波队伍一旦登陆，这些人要把小船都划回来，徐海自己带队的第三波攻击，马上就出发。
…………
靖海卫南门的空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坑，现在已经完全暴露在大家的眼前，从城墙上往下看，这些坑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只是这花丛，在刚才的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已经吞噬了二百多个人的生命。
秋水不是什么白莲花，也不是什么圣母婊，但他的确不喜欢杀戮。
即便杀的是倭寇！
他想要的，只是保护靖海卫，保护这里的老百姓不受到伤害，他甚至想跟那些倭寇说：“你们走吧，我真不想伤害你们！”
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大家都是从一个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婴儿，长大成人的。是什么让这些原本应该和睦相处的人，变成了今天这个互相杀戮的样子？
秋水只能把这理解为这就是人性！
人性中本来就包含着善良、美好、恶毒，凶残等等一切因素，战争无非就是放大了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不要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之类的话，以命相搏时，拼的，就是人的本能，哪有什么勇敢不勇敢。
人，只有两个本能：生存的本能，和死亡的本能。这句话不是秋水说的，是佛洛依德说的。
本能就是本能，是不存在是非对错之分的。
所以，战争无所谓正义或是非正义，打赢了，就是正义的！
…………
很快，商祖尧带领的第二波倭寇，就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从一登陆开始，几乎就是五六个倭寇，夹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平民。这一次，也没有展开什么阵型，就是这样，像是在海滩边散步一样，慢慢悠悠的走着就过来了。
而且，那些平民一面踉踉跄跄的走着，还一面大声呼喊着。
“我们是安东卫的人”
“我们是无辜的！”
“不要开炮！”
“救命啊！”
商祖尧此刻蒙着脸，夹在前行的队伍中，心中颇有些得意。
像现在这样，把倭寇和平民梅花间竹一般，混合在一起，就是他的主意，本来，按徐海他们之前的做法，都是把平民摆在队伍的最前面。
可商祖尧在仔细观察了，靖海卫的防守策略之后，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充分的保护自己。
他非常相信，就凭着这些肉盾，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行至西门，掩护徐海的第三波进攻。
他也相信，秋水没有这个胆量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的对着人群进攻，那样的话，他秋水的官，估计也就做到头了，毕竟，杀害平民的事情，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那都是授人以柄，那都是重罪！
他商祖尧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不由得狠狠的用枪尖，戳了几个他周围的平民，咬牙切齿的呵斥道：“都tm给我叫得大声一点，谁不叫，老子现在就弄死他！”
……
因为是顺风，那些平民的哀嚎声，所有在城墙上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秋水的耳朵里，除了这些，还听到城墙上这些守卫的士兵中，也是一片喧哗。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呢？好像说什么他们是安东卫的人，你听到了吗？”
“真的是嘞！还听到一个名字，王三！是不是你那个在安东卫做生意的叔父？”
“是吗？等他们走近一点，我看看清楚！”
“那尼玛还打不打？”
秋水深知，“三军之灾，起于狐疑”。觉不能在任由这种情绪，在自己的队伍中发酵，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吩咐旁边，候场的相声演员的唐顺之：“放弩！”
唐顺之显然是愣了一愣，他看到倭寇这样裹挟着平民，也是一脸懵逼。
但听到秋水的命令后，顾虑重重的说道：“秋大人，这怎么能放弩呢？这里面可有不少我们大明的老百姓啊，你要是这样做，朝中的那些言官御史，可就都有话说了！”
秋水从登上城楼开始，一直保持着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的姿势。
听到唐顺之这么说，他略加思索，迈着坚定的脚步，“蹬蹬蹬”走到西南的拐角处，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下周围的众人，冷冷的说道。
“凡是出现在下面的，无论是谁。我只知道一点，他们过来，绝不是要请我们吃饭，他们是要来攻破我靖海卫，他们是要杀死我们，他们是要杀死我们的家人。所以，现在听我的命令：全体战斗准备，一旦进入射程，格杀勿论！今后有人追究责任，要杀要剐，我担着！”
紧接着，抬眼一看城楼上的小兵，用手一指，厉声命令道：“放！”
想用平民来要挟我，想都不要想！
我秋水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
这些安东卫的平民，他们的行为，客观上就是在助纣为虐。他们即便身为人质，但本质上，已经和倭寇没有任何区别，大家的关系，已经不是同胞关系，而是敌我关系！
如果他们在这场战争中丧命，那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战争中，根本就不存在有无辜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