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终于回到了久别的京都,马车在镇国公门前停下,我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看着镇国公府气势恢弘的大门,我的思绪却飘回到那场大火,只一天一夜的时间将这里一切化为灰烬。
直到祖母关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这才回过神,随势依偎在她的怀里,接着听她说道:“哎呦,我的心肝宝贝,终于回来了,可想死祖母了。”
“我也想祖母。”说完将头深埋在她的怀里,泪水情不自禁的溢出,盏茶功夫过后,听到门外丫环通报:“二小姐,三小姐,六小姐到了。”
我这才不好意思的从祖母怀里起身,快速将眼角残余的泪水擦干净,祖母宠溺的用手指点了点我的头说道:“你呀,还是这样要强,先去洗漱一下吧,再去看看你的母亲,她也一直惦记着你。”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跟着一直在祖母身边伺候的李嬷嬷进了内室,不过我一直都叫她李姨,因为自我记事起,就是李姨在打理我的生活,就在我以为只是简单的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却没想到房里面还摆放着,一个正冒着热气的浴桶。
李姨笑着对我解释道:“小姐想着小小姐最爱干净,一路上奔波劳碌,一早就吩咐下来,让我给小小姐备着,换洗衣服的样式,都是按照您的喜好提前定做的,不过小姐觉得黑色太过于阴沉,就我们换成了白,青两色,小小姐,您自己选一个颜色吧。”
“那就青色吧,劳烦李姨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麻烦您告诉祖母一声,我看完母亲,就回来陪她吃饭。”
李姨等我话说完,再没有丝毫停顿,转身离开,等李姨将房门关上后,我这才脱衣躺进浴桶,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我换上一身青衣长袍,只不过头发却是用青玉发钗束于头顶,青色长袍上还绣着小碎花,朵朵精巧别致,绣工一看就知道是奇巧阁出品,价值万金,我在心里感慨道:还是祖母懂得享受生活,不论吃的用的都很讲究。
我从窗户小心出了内室,悄然地离开了春晖堂,此时我还不想见到自己所谓的妹妹们,等到了母亲居住的院落,安乐居,就见此刻大门依旧紧闭,周围也没见有仆人走动,我只好无奈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母亲也还是老样子,上前敲了门,许久之后,才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随着脚步越来越近,门便被打开了,我一眼便认出来开门的是母亲身边的小稳,不过她见到我后,反倒是迟疑了一会,才不确定的叫道:“是夕小姐吗?”
等看到我点头后,就立马转身向院里跑去,嘴里还不忘大喜地大喊道:“夫人,夕小姐真的回来了,来看您了。”看着已消失在视线的小稳,我只好自己动手将大开的院门关上,这才向院中走去,来到佛堂,和预想的一样,母亲跪在菩萨面前,嘴里不断的念着心经,而小稳此时却站在门口处,着急的来回踱步,满脸不解的望着母亲。
我并没有开口说话,打断母亲念经,只是在她的身边不远处,跟着跪下,眼神示意小稳下去后,我闭上眼睛在心里祈祷,等我双腿渐渐有了麻木的感觉时,母亲才念完了一遍经文,转头看向我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说吧。”
“我想动用当年外祖父留给您的影卫。”
“六年前,自从你发生意外后,不得不外出求医,我就已经将信物放在你身上了,现在,你想做什么,不用再问过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别在像当年一样,让我们担心,要知道国师肯救你一次,不代表会救你第二次。”
说完后,母亲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开始重新诵读心经,我便没有再答话,略略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腿,才缓缓起身,安静的退出了房间,将手放在嘴上,摇了摇头,示意守在门口的小稳,先不要开口说话,她随我快走到大门时,我才开口问道:“母亲,每天除了念经,还会做些什么。”
“夫人除了早晚要念两个时辰的经文,其它时间还会看书写字,还有就是打理院中的花草。”
“难怪我觉得这院中的花草格外的娇艳,让人觉得舒服。不过,母亲身边怎么就留了你一个人照顾,府中可有人为难母亲。”看到我逐渐冷下去的脸,小稳连忙解释道:“有太夫人在,府里没有人敢为难夫人,是夫人觉得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太过于吵闹,就都打发,夫人的吃穿用度还如先前一样,不过夫人现在基本上都是自己动手,做吃食衣物,说是只有自己做的,才合心意。”
我听完后,便没再问话,交代了小稳一句:好好照顾母亲,我有时间再来看她,这才出了安乐居,自出生来,我就跟着祖母生活,到了三岁时,我才第一次见到母亲,对于我来说,她就是一个陌生人,见到我的陌生和疏远,她也并不生气,只是冲着我温柔的笑,等到自己长大后,渐渐懂事,才明白父母亲不像夫妻,更像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但是因为从小和母亲不亲近,我并不像大哥那样一直疏远着父亲,我反倒最喜欢,不论什么时候都一直放任我的父亲,每次看到父亲失落的站在母亲院门口,那怕再惦记,也不会再向前走一步,我曾经好奇的问过父亲,为什么不进去,和母亲吵架了吗,父亲只告诉我:母亲,是他最爱的那个人,之后就不欲再多说什么。于是,我就开始想着法子帮助父亲,给他制造和母亲单独相处的机会,到后来,我不得不放弃,等自己进宫后,就更不可能再有机会,直到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我才明白有些事一旦做了,就要有承担它的勇气,亦如父亲母亲,母亲一直在等父亲的一个解释,父亲也一直在等母亲的责问,谁都没有先开口的勇气,结果这一等就是一辈子,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双方的谅解,一场大火将一切过往掩埋地下,当年的真相无从得知。可能无形中受到父母的影响,我对待感情就更加纯粹,容不得半点沙子,可世间真的只是非白即黑吗?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往往对于最亲近的人反倒无从下口,也造就了我日后的惨烈。
就这样想着过去的往事,心绪起伏,只觉胸口一阵刺痛,随机一口黑血吐出,我捂着胸口跪立在地上,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自从再次醒来后,心中一直堆积的郁气一扫而空,我连忙吃了一颗临行前师傅给我的丹丸,随着丹丸入口后,我胸口的疼痛感慢慢缓解,又给自己把了一下脉,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血吐的好啊,难怪师傅说,我心中郁气一日不消,我的心脉之伤就一日不能彻底的治疗,让我回来后,不要忘记服药,看来这是早就知道,我这口血迟早会吐出来的吧。
好歹是一口心血,又吃了丹丸,我记得师傅说过里面加了几味药,都是有助睡眠的,药效有些强,让我最好在睡前吃,这不脑子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目光涣散,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心里无奈的感慨道,国师出品,必是精品。诚不欺我。
再次醒来时,我就看到自己周围一圈的人。得,想见的不想见的一下子都来齐了,我刚想开口说话,只是这嘴刚张开,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呃,师傅你玩我,你可没告诉我,这丹丸还有后遗症。
太医再次被祖母叫到跟前,给我把脉,面对祖母担忧的询问,盏茶功夫开口回道:“国公夫人,莫要担心,夕郡主并无大碍,将淤血全部吐出,再好生调养一番,身体便能恢复。”
听到太医这样说,祖母这才放心,看到我皱眉后,这才想起屋内的其他人,便开口道:“行了,夕儿已经醒了,现在需要休息,你们都先回吧。”
“孙女告退。”看到她们及一干闲人都出去后,我的呼吸才顺畅起来。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混在一起,这酸爽的感觉,不可言语。等开窗通风后,屋内香味散去后,我又服用了一颗丹丸,才在祖母的陪伴下,又沉沉的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