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凫醒来已是午后,寻儿端来盥洗之物,却耷拉着苦瓜脸,一点儿精气神也没有。
“寻儿,谁偷你银子了?这么不高兴?”白凫调侃道。
“奴婢才犯不着为几个银子不高兴。”寻儿嘟着嘴,小声说道,“姑娘一觉睡到午后,肚子饿了没有?”
“难得你还记得,快让我尝尝!”白凫穿好鞋子下床走到桌前。
白凫用完膳后寻儿才据实相告,“奴婢告诉姑娘一件事儿,姑娘听了可千万别生气。”
“你说。”
“王爷他要娶正王妃了。”寻儿说罢白凫喷了一口水,她小声嘟囔着,“可惜不是姑娘你,奴婢听说是翟国的公主。”
白凫镇定心神,问道:“什么样的翟国公主?”
寻儿又道:“翟国原来是越国的属国,十多年前王爷西征,拿下越国后,越境十五州并入大齐,越国余孽逃到西南西北一带,扰乱边境试图复国,这些年一直被王爷压着。”
白凫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安,来长安后一直有听说过卓越的丰功伟绩,不过都是零零散散,早知道就直接询问寻儿了。
“那这位翟国公主与王爷可曾有过什么传闻?”白凫将信将疑的问道。
寻儿摇头说道:“听府里的人说,越国余孽逃到西南西北边境以后自立为国,成立了南越国和北越国,而翟国夹在其中,国土狭小禁不住入侵,又不想被吞并所以想寻找大齐为庇护,送来公主和亲喽!”
白凫思量着,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昨日在佛堂见着他时,脸色十分难看,应该不是因为优昙花,兴许就是娶妃一事。
可是他若真的娶了正妃,她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她不想与人共侍一夫,更不想受人拘束,只想天高海阔,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黄昏后他派人来请她去正阳殿,白凫心事沉沉,踏进正阳殿后一眼便看见满桌的美味佳肴,大大小小有上百种。
“王爷是要我将这辈子的胃口都填了吗?”白凫强颜欢笑着。
与他对视,目光落处尽是一番离愁,她低下头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不死心的。
“吃吧!”他微微一笑。
白凫艰难地提起筷子,终究还是吃不下的,于是便敞开心扉来,“王爷真的要娶妃?”
他目光暗淡下来,轻轻的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算什么?”白凫忍不住流出泪水。
他一边为她擦拭一边解释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只好委屈你了。”
白凫越发控制不住,泪水打湿衣衫,她倾诉道:“你说只是权宜之计,难道婚姻大事也可以随意更改吗?我知道你有你的职责,为国为民为君鞠躬尽瘁,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来招惹我!”
说到底白凫更讨厌自己,明明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还是选择遵从那颗为他跳动的心,功名利禄,王权富贵,哪里是一句话能轻易舍弃的?
卓越将她揽在怀里,热泪盈眶,这是她的反抗,也是她的拒绝,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话,直入骨髓一般。
白凫独自坐在东暖阁,有些悲伤,有些不舍,但正因如此,她才看的更透。也许这就是天意,她该死心,也该离开了,这场毫无结果的爱情就到此为止。
她留下书信,收拾行囊趁夜离开,行至林间陡然冒出几个黑衣人行刺她,白凫拼命逃窜,眼看自己无法摆脱他们便突然停下脚步。
三个黑衣人也忽然放慢步子,举起大刀向她逼近,白凫悄悄从囊中掏出一把香粉撒向黑衣人。
他们迅速转身,白凫已向林中深处逃窜。“追!”打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后面又来了两三个支援。
白凫气喘吁吁,头晕目眩,直接从山坡处滚下来,脑袋沉甸甸的,只见一个蓝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她隐约闻到一股香脑儿,十分熟悉的气味。
“师父——”白凫缓缓伸出手来,垂下身子,失去知觉。
冷无香将她带回居仙庵为她治疗,数日过去仍然昏迷不醒,药石无效。
“她怎么样?”阿兔步子急促,这几日担心她的伤情,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张榜寻医,若说神医,天底下没有几个能比得过冷无香。
冷无香摇摇头,小妮进来奉茶,递给她一份红笺,阿兔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先下去吧!”冷无香将红笺烧毁,转身对阿兔道,“夫人对阿凫的情意本座明白,她能遇到夫人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阿兔听着更加心慌意乱,急红了眼说道:“我不管什么前世福分,我只要她今生今世好好活着。师父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
冷无香背着手,解释道,“刚才的小徒递来书信,纪王这些天一直在寻找阿凫。”
阿兔冷笑道:“他找阿凫做什么?”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往事谁也放不下,无法释怀。
“公主不妨替我传个信给纪王。”
阿兔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让自己去请纪王卓越,在她看来,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见舜华的人就是他!
“师父这样说必有您的用意,稍等。”阿兔出了禅房打发小厮去纪王府知会一声。
卓越二话不说驱车而来,在居仙庵前顿了顿,急忙进去,冷无香负手而立,仍然一身蓝色道袍,银发雪肌,仿佛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一眼便看到躺着的白凫,安静的像睡着了,就像当年她无声无息的消失于天地一般。
“她怎么了?”卓越低下身子伏在她床边,伸手轻抚她白皙毫无血色的脸。
她若是睡着了,应该会有动静的。
冷无香转过身来,徐徐说道:“你应该清楚,当年她葬身火海,早已命丧黄泉,是我用尽毕生所学才让她起死回生,只可惜诸事不齐,复生之路终究艰难。”
他泪盈于睫,凝声问道:“师父需要什么?”
“灵犀!”冷无香道出因果,卓越与阿兔都有些震惊,原来她遍寻无果的灵犀圣物竟然落在他的手中。“我知道纪王爷曾经从商户手中买来一只灵犀角,此物燃之生香,与蜜罗香相生相适,情牵三古,忆及往生。”
“前尘往事于她,终究太过悲苦,本王不想看到她为前世所累。”卓越看向冷无香,但她态度坚决,令他无可奈何。
阿兔亲自跟随他的侍从回到王府书房取来灵犀,冷无香碾粉炮制后正要放进香炉却被阿兔制止。
卓越诧异地看着她,且听她说道:“无香师父且慢!在施药前请王爷允我一件事。”
卓越心中不免有些惶恐,淡淡说道:“请说。”
“从今往后王爷不得再纠缠于舜华!”阿兔清冷的声音像冰冷的雹子穿透射伤他的五脏六腑。阿兔继续说道,“舜华是什么性情不用我多说,既然王爷给不了她幸福便请不要再做纠缠。听说王爷要娶妃,真是可喜可贺,舜华身份低微配不上您这样的贵人,与其彼此痛苦何不如放手?相见不如不见,就此袖手江湖,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长安四巾帼中阿兔性情刚烈为人威武不屈,碧眼一怒叫人望而生畏。
“若非如此,我宁愿她这辈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不用担惊受怕,也不必忍受失意悲痛。”她握住白凫的冰凉的手,卓越炪立在她面前静如流水,燃烧的心顿时僵住,仿佛停止跳动。
冷无香手停下来,暗暗地看着情形,他如她所想答应了阿兔,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看起来竟然这般悲伤。
若说他对舜华无真情实感是不准确的,但冷无香也疑惑着,既然他真心喜欢舜华,又为何甘愿抛弃她,彼此折磨,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彼此爱的方式不对?
冷无香叹息一声,这都是天意吧!“请二位先出去避一避。”
卓越失魂落魄表情惨淡的离开居仙庵,回到东暖阁的小佛堂,跪在佛陀面前。
十多年前,太宗皇帝卓荣为他纳妃,他百般拒绝,甚至不惜抗旨,无奈便去了长乐宫哀求懿仁老太后。
她白发苍苍但对他却是极宠爱的,但这次她却没有站在他身边。她剪下一朵海棠花,徐徐说道:“孙儿自幼丧母,是哀家亲手带大,不仅你,哀家还亲自抚养了你父亲□□皇帝,还有你的两位皇姑母,亲眼看着他们打下江山称帝为王,你的父亲几十年来呕心沥血想要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可是你看看现在,朝局看似平淡,但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亡的不止是卓家的江山,到那时王卿举事,战火纷飞,必定民不聊生啊!”
懿仁老太后拍拍他的手,又道,“孙儿今年十八了,祖母有幸活到九十六岁高寿此生无憾,唯愿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这也是为君为王者应该看重的,孙儿这些年领兵在外,应当知道战争是多么惨烈,百姓需要生存,朝廷需要稳固,这也是你父亲和你皇长兄的毕生所愿。普通人家只顾儿女情长也少不了诟病,更何况孙儿将来要匡扶江山社稷?”
卓越的心境顿时变得辽阔通达,仿佛从狭窄的园子通向大江南北,海阔天空一般,那是许多有志之士的胸怀与抱负。
他亦领悟到其中的用意,卓家虽然坐拥江山,但朝中臣子多为苏府所用。
□□皇帝卓祯昔年举事,身无分文,却得到苏孝孺,上官祗,以及陶雍的支持,四人共同谋事,创立大齐王朝。卓祯称帝后,他们三人便成为开国元勋,□□皇帝卓祯还将其中的胞妹卓婳嫁给苏孝孺为妻,女儿普河公主嫁给上官祗之子上官怀为妻,陶雍的妹妹陶参被□□皇帝册封为贤德妃,几家结亲,传为佳话。
然而岁月如斯,苏家权倾朝野,满朝臣子以其为尊,陶家富可敌国广田倾吞,大齐号称百万大军,二十万屯兵西南西北归在纪王卓越麾下,皇子卓魏东征魏国后亲手掌握四十万大军,但大多为战事牵连无法抽调,守卫宫块城的一万禁卫军和三万京畿巡防则掌握在上官家手中,宫城中皇帝亲手掌握的三千御林军力量悬殊。
叶无休领十万防御督事,巡防营中又得一席之地且与上官家不和,彼此间有嫌隙,太宗皇帝卓荣为了拉拢叶无休,便想与其联姻,只可惜自己膝下无子,而卓越到了适婚年纪,便决意将叶无休之女叶晟樱指给他。
卓越虽答应这门亲事,但叶晟樱却只能做侧室,卓荣为此担忧许久,但没想到叶晟樱心甘情愿应下这门亲事,
卓荣大喜,封赐加恩自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