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轩的姑娘们见着白凫都目瞪口呆说不话来。梁锦上前扶着白凫道,“这样的美人别说是个男人,就是咱们女人见了都心痒啊?”
姑娘们被她说得既羞涩又开心的笑了,白凫走到阁楼的栏杆上,人声鼎沸,忽而有人大呼射卿和姑娘们去伺候,射卿便领着大家伙去招待。
走到香客桌前急忙赔礼道歉,“对不住了各位,咱们这儿新来了一位姐妹,才刚领着楼里的姑娘们认识过了,诸位是咱们这儿的贵客,不妨赏个脸也认识一下。”射卿说着将白凫推到众人面前,“这位蓿凭姑娘一年前就来了,不过因着家私耽误了许久,今儿事情了结才正式和大家认识,往后还要请大家多加照顾。”
白凫上前福身揖礼,缓缓道来,“蓿凭见过诸君。”
男人们看着她粉妆玉琢的花容月貌,像初春凝露的花瓣,娇艳欲滴,桃腮粉嫩,目似秋波,身姿轻盈,不禁赞叹:“真是个出水芙蓉赛西施的美人。”
他伸手轻轻触碰到她的手背,柔软而又细腻光滑胜过丝绸。
白凫撩开他的手,背过身皆是男人们垂涎三尺如狼似虎的眼神,那人见她转身便不依不饶继续纠缠,“蓿凭姑娘既然来了,不如陪大爷喝一杯?”
他伸手抓住她的香肩,白凫正想去抓他的手却被临风抢先一步,他手执檀木制成的扇子用力拍打着他的手,那人疼的缩回放在嘴边轻吹几口骂道,“你什么人?也敢坏爷的好事?”
“我是什么人?”临风蔑笑道,“我只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罢了。”
临风拢起扇子点起她的下巴,嫩的掐出水来,“这样的美人本公子可要好好守住。”他身子前倾靠近白凫,悄悄说道,“我把纪王引来了,你可要好好表现。”
白凫听后犹如五雷轰顶,瞠目结舌,“你……”
临风忽然在她脸上一亲芳泽,快速说道,“他并不知道你在此地。”白凫一阵心跳半掩着脸正要去抽他这个无赖,却看见人群中卓越魁梧挺拔的身影,他便服来此,玄青色的长袍,以冠束发掩盖了他身上的沙场铁戈气息,添了几分儒雅。
他双目炯炯有神,黑眸迅速扫过每处角落,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白凫暗想临风是怎么把他引到这儿来的,该不会是把自己当诱饵吧?
只见他余光往这边袭来,白凫急忙背过身去低头躲进落地的香帘内,卓越也似乎注意到躲在帘内的女子,他并不清楚这个女子就是白凫。
郑接亦便服来到他身边耳语,二人默契点头郑接便出去,卓越仍然负手立在那里,众人拥挤着围在一处,他仍然那么显眼。
卓越凄凉的神情渐渐舒缓,悲伤的目光逐渐转移到帘内,他也许像外面这些男人一样对自己好奇着。
婢女拿来九光瑶琴放在白凫面前,白凫这才思绪回转,看着从小弹奏的九光瑶琴,百感交集。她不再看他一眼,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她要讨回公道,那些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要一一奉还,为母亲和早夭的弟弟报仇雪恨,即便难如登天付出代价也要她们血债血偿!
射卿开口说道,“各位贵客还不知道呢,蓿凭姑娘善通曲款音律,接下来咱们就听一听她的琴声好不好?”
香帘内隐约只有一个绰约的身影,却传来白凫温润银铃般的声音,“蓿凭就献丑了,为大家弹奏一曲《湘夫人》。”
前奏响起如声浪重叠,犹如置身湘江,目睹屈子慷慨胸襟,意随声起,又似水涨船高,波涛汹涌涤荡人心。
“巍巍天地何以为怀?男儿当志在四方。琴声悠然如斯,窃听仙乐耳。”临风敲着茶碗,趣味盎然的陈词,“声哀意不哀,却叫人心潮澎湃,与万物争辉。”
曲毕,欢呼声雀起,白凫揖礼准备辞去,男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叫喊着她作陪,射卿上前急忙解释:“各位稍安勿躁,蓿凭姑娘乃是艺伶,常与高雅玩物做伴,客官大人大量还请见谅。”
男人们一听她卖艺不卖身越发不乐意,直接推开射卿想要冲进香帘就地春宵一刻,眼看着场面愈发混乱有人要冲进香帘,白凫忽然开口镇住全场,“蓿凭愿意奉承诸君当中的一个,不过还有另外两个条件,若是允了,蓿凭便由客官做主。”
男人们激情四射,听到她娇嫩的声音浑身酥软,纷纷点头应允并夸下海口,只要蓿凭姑娘愿意从我,别说两个条件,就是两百个也允了!
“好。”白凫便坐下来,玉指拨弄琴弦,徐徐说道,“方才我所奏之曲诸君想必已经听过了。”
男人们点头暗中窃喜,以为她问的会是刚才弹奏的曲目《湘夫人》。
“不过我要问的是,我所用的琴是何琴,不仅如此,还要做出一首诗来对此琴加以说明。若是答出来了,先付上五百两定金,明晚再来付上另外五百两,蓿凭便任由客官处置。”
男人们面面相觑,听着她妩媚灵动的声音恨不得冲进香帘立刻抱得美人归,碍于青楼里的规矩,一个男人强势上去,其他男人必定蜂拥而上,最后打的头破血流,只好按照白凫所提要求,抓耳挠腮,扯着头发苦思冥想。
临风打起头阵,“这个……”他本想说出九光瑶琴来,但是没想到合适的诗句来表达,贸然说出琴名,岂不便宜了那些有墨水的男人?
不行!临风便又缩了回去,白凫得意地笑了笑,用诗句来表达就是针对临风这个放浪公子哥。
人群中传来等待已久的声音,“贵宝地可有纸笔借在下一用?”众人循声望去,卓越谦如君子。
临风白了他一眼,冷哼几声,也要了纸笔。卓越下笔迅速成诗,临风胡乱画了一通,两张纸一并交由婢女转呈白凫。
众人已然淡忘了争夺白凫的心思,都屏息凝气准备着看好戏如何上演。
婢女从香帘内出来后举着两张纸,高声说道,“姑娘说了,有位客官写得诗句了得甚合心意,命我念给大家听一听。”
婢女翻开诗句,朗朗上口念道,“九霄云外惊雷声,光阴荏苒华都盛,瑶池仙子今何在?琴乐声处玉容呈。”
“好一首藏头诗,原来说的是九光瑶琴。”有文采的香客点评道。众人纷纷拍手叫绝,临风掰弄手指正要施展花术给他一个教训,射卿往前挡住,向卓越道喜,“恭喜这位客官,你被蓿凭姑娘看中了,先交五百两定金,明晚再来交上另外五百两,你就可以与蓿凭姑娘共度良宵了。”
卓越面露难色,迟疑不定,身材矮胖的短胡子男人将射卿悄悄拉到一旁,请她通融并且表示自己愿意出三千两买下蓿凭良宵。
射卿又去卓越跟前小声道,“客官要是觉得为难也无妨,这个机会其他人可都还盼着呢!”
卓越缓缓说道,“不。”随即从袖口掏出一千两定金,临走前看了眼香帘。
临风追着白凫回到厢房,白凫并不对他搭理,梳洗妆容,一身素衫外套红裙,把玩着胸前垂落的一缕青丝。
她斜倚在罗汉榻上,一身红装不施粉黛,却美得清艳绝尘,不可方物。
“白女史,小白白?”他围着她不停的嚷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想了个法子让你有台阶下,你倒好?偏还选中他!你究竟怎么想的?”
白凫合上眼,心中早已盘算分明,淡淡的说道,“要怪就怪你技不如人,写个诗有这么难么?”
临风直起身子,挺直腰板,两手叉腰,龇牙咧嘴,不服气道,“不就是肚子里多喝了几杯墨水吗?”
白凫瞥了他一眼,拉了拉盖毡,轻微道,“明日我想出去走走,不想见到旁人,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哪里适合散心吧?”
临风眼睛一亮,欣喜若狂,“没问题!”他才不会让旁人妨碍!
翌日,临风雇了一辆马车,白凫穿着一袭青裙,外披水袖罗衫,婉约大方,清风习习,罗衫轻巧浮动,如碧波游叶逐漪。
长安城西行二百里地,背过苍山疾弛,依旧是春光明媚,山环水绕,蒲柳人家,炊烟袅袅,正是日高人渴时分,白凫行了山路腿脚无力,便在风波亭歇下。
通向风波亭的路上,临风便抑扬顿挫的解说一通,“风波亭由来已久,自殷商以来,黄河既养育了中原一脉,也泛滥成灾冲击着中原一脉,每年黄河泛滥开始之前,风波亭前就会大水猛涨整个亭淹没了黄河水灾也就近在眼前了,若是水没有蔓延到亭中便意味着旱季到来,农田瓜地将颗粒无收。所以说涨水不涨水,百姓们都忧愁,风波不止啊!风波亭也就因此得名了。”
“临风公子这么能说会道,只可惜偏偏不会作诗,实在叫人遗憾。”白凫取笑着他,临风不以为然,说道,“舞文弄墨我不会,逗美人开心我是拿手得很。”
他伸手想撩白凫被她拍打下去,继续向风波亭行进。
白凫远眺无垠碧波放空心境,享受着自然山川赐予的空灵与美妙,看了眼临风肃穆凝神,一改平日里的嬉笑怒骂,仿佛积压的心事呼之欲出。
“还以为临风公子无拘无束,是个逍遥自在的闲人,原来也有心事不为人知。”白凫嫣然一笑,临风相视而笑,同病相怜的感觉仅仅维持了几秒。
他走近她,闻着她身上的芳香,痞里痞气的说道,“人生在世谁无忧愁?不过白女史若愿意伺候本公子一回,那什么心事都是浮云,对男人而言,没有什么是温香软玉治愈不了的。”
他食指轻抚她的面颊,顺着耳根轻抚细腻的锁骨,白凫拧住他的耳朵,逼他就范,骂道,“再敢打本姑娘的主意,小心你连男人都做不了!”
临风疼的嗷嗷叫,连忙告饶,“不敢了,不敢了,快松手,快松手。”
白凫松手后只见一个大红花轿映入眼帘,向着风波亭的方向来。四名轿夫抬着大红花轿,旁边跟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媒婆。
“行了行了,就在这儿歇会儿吧?落轿!”媒婆手抖弄几下,轿夫停下花轿寻了个阴凉处歇息,媒婆坐在临风旁边纳凉。
白凫隐约间听到花轿里传出啜泣声,便侧耳对临风道,“这大喜的日子新娘子为何啜泣?难道是舍不下父母亲人?”
“我去问问。”白凫原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还没来得及阻止,临风便已经去和媒婆热络,聊起天儿来。
“夏天还没来就这么热,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怔?”临风絮絮叨叨,媒婆跟着附和,“谁说不是,怪道这里称作风波亭,真是什么样的事儿都有。”
“大娘这么热的天在外,不知是为那家的千金忙活?”临风直入主题。
媒婆擦了擦汗,拧干帕子,埋怨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叶将军家的小姐了。”
媒婆一脸的嫌弃,临风故作惊喜,“叶将军?他可是大齐巡防都统,皇帝老儿都要给几分薄面,您给他的千金做媒,实在了不得。”
临风竖起大拇指,媒婆不以为然,拉着临风悄悄对他说道,“这话我只对你说,这个小姐可不是那叶府里的千金小姐,她是叶将军和一个下人生的,这不是到了说婚的年纪了吗?就指给徐州的一个官宦人家为妻,还是个短命鬼,听说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才让她嫁过去冲喜,谁知道她还活得过几天。”
“即便是和下人生的终归也是叶将军的血脉,怎的就这样草率了事?”临风抬高了嗓子。
媒婆越发小声说道,“叶将军能有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他的夫人,更何况那下人身份低贱,没个名分,她算哪门子小姐?”
临风看了眼白凫,追问道,“那叶家的千金呢?”
“你说叶家千金小姐叶晟樱啊?”媒婆拔高了嗓子。
临风点头,她笑道,“哎哟,人家早就飞上枝头成为皇亲了。她十多年前就嫁给纪王爷做了孺人,虽然不是正王妃,但好歹是有品级俸禄的,而且她这么多年虽然无所出但纪王爷也没有娶过别的女子,更没有传出休妻的消息,可见那叶家千金就是有福气,与纪王爷琴瑟和鸣,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样了?”
白凫脸色难堪,脸部有些僵硬,花轿里头新娘子哭的更加悲切,媒婆哂笑道,“行了,我的大小姐,你呀就认命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做公主都随你,现在给我老实点,过了今儿你爱哭爱笑都与我无关。”
花轿里传出几声嚎啕,白凫几乎可以凭声断出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来。
“不,我不嫁,我不嫁,我不要嫁给他,让我走!”
“嫁不嫁你说了可不算。”媒婆嗤之以鼻,召唤轿夫启程。
“求求你放我出去,我可以去求樱姐,只要她不让我嫁,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放过我吧!”花轿里的人不断的哀求,媒婆无动于衷继续赶路,哭声渐行渐远,愈发微弱。
微风吹拂着白凫的罗衣,吹动她的发丝,白凫蹙眉眯眼看着花轿远去的影子,右手轻捋青丝若有所思,对临风说道,“我知道你有法子可以阻止,请帮我还她自由身。”
“小白白,你没事吧?这种事你也要管?”临风诧异道。这么多年来他只做整人的事儿,可从没做过大善事,因而内心是非常拒绝做烂好人的。
临风摇头拒绝,白凫冷傲侧身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若不肯帮我,今后休想从我这里讨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身是胆高傲凌人,眼睛深不可测,或许他该重新审视一下她。
白凫怎会察觉不出临风接近自己是有目的,只不过白凫无以为靠,只好彼此利用,且行且看罢了。若彼此间目的不违背互相利用未为不可,若不慎目的相悖,只好另做他论。
大仇未报,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你救下她有何打算?”
“我自有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