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古奥利边界的‘尼奥斯市’啰,请大家注意警惕周围!”
听见克鲁说出“尼奥斯市”这个词,明朗等人顿时全都变脸了。这里就是传闻中发生过“流泪之节”的古奥利城市?
“啊……这里是‘尼奥斯市’……?”
“这是无可奈何的吧?要不是我们补给不充足,谁会愿意经过这片废墟……”
伊布斯的这个方案,也让露娜自己打从心底强烈犹豫着。然而——“我们无意打扰死者的安眠,只是想从那些失去的东西之中,分来一点点我们目前最需要的东西而已。为了生存下去——”
即使感觉到自己的话语中彷佛回荡着诡辩的声响,她仍坚决的说着。是的,我们必须活下去,就算被冠了拾荒或盗墓者的污名。
飘浮在海流带的残骸,大多是比较早期的船型。
“没什么太大的损伤呢,应该会有些弹药之类的……”
杰拉对着操纵席上的波乐多说话。起初对“盗墓”的心理抗拒,很快就随着初次搭乘作业小艇离开舰外的兴奋,和某种寻宝似的感觉而被遗忘了。所以当波乐多喃喃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时,不免再次惊觉。
“哎,也是啦,真希望里面的人都平安的逃出去了……”
轮机部空荡荡的大洞,看起来简直像个墓穴。
“天音”陪同莱尔和雅莉莉所驾驶的小艇,进入了残骸带之海。艾琳娜嫌这片弃乱之地的肮脏,她没有跟来。绕过一面像是战舰船外壁的残骸之后,极其诡异的景象出现在前。
“啊……”
“哇啊……”
“……这……是……?”
明朗和莱尔等人同时叫了起来。
眼前,是一片尸骸的大地。
这儿有点像是往昔某地的农村风景。枯萎凋落的麦子竖立成一片惨白的农田,只有零星散布像是农园般的建筑物,在这里几乎原原本本地保存了下来。环绕着这片大地的,是在因减压而沸腾的剎那间就被冰结,有如为这座城市的命运悲愤抗议着的海。中央的轴心塔断得惨不忍睹,在有如飘丝般零乱扯断的高张力弦索四周,所剩无几的外壁残破的黏着少许自我修复玻璃,把那片冰海包了起来。
这里也曾经是古奥利的其中一部份——现在则只是个残骸。
穿着船外作业服的明朗等人,降到了这片被死亡气息覆盖的大地。大家都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幅空虚的景象,甚至比漆黑的宇宙空间更加令人寂寥,彷佛回到一个没有家人的家里一样令人颤心惊的感觉。他们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沿着道路走向一栋看似储藏室的房舍。门一打开,雅莉莉便吓得尖叫起来。
明朗像是被冻住一样看着眼前的迹象,应该是在这里被毁灭之前,拼了命冲进这间屋子的吧。那是座像要保护似的将孩子紧紧抱在胸前,躬着背的凄惨母亲尸骸。由于躲在母亲的臂弯下,因此看不出那孩子的性别。只见他们的身旁漂着一个掉了眼珠子的熊宝宝,大概是那孩子的布偶。
多么难以言喻的景象。
曾经在这座城市上生活的人们,如今全遭遇了和这对母子同样的命运。
这就是古奥利“尼奥斯市”如今的风貌——“流泪之节”发生的地点。
“取那里的水……?这话是认真的吗?”
回到“霓虹号”的舰桥,明朗惊愕的拉高了声调。
“因为那里保留了将近一亿吨的水。”
不说明任何理由,塔尼琳只是讲出事实。他们刚刚才决定,要从“尼奥斯市”的遗骸中运出水源。
“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吧?那里是死了几十万人的地方啊……!”
明朗拼命的抗议。对身为新生人的他而言,那个地方拥有特殊的意义。其实除了他以外,大多数人也感到类似的心理抗挋。可是,他们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露娜说话了。
“那是我们唯一发现的水源呀。”
明朗顿时把话吞了回去。
“可以的话,也没有人想踏进这个地方啊!”
彷佛不给任何反驳的余地,伊布斯马上接着说。
“可是,这也是不得已吧!我们是活着的人啊——所以说来,我们也必须活下去!”
站在如今已冰冻的旧日沙滩上,雅莉莉将捧满双手的花撒了出去。当然“霓虹号”上是没有鲜花的,所以她和艾琳娜等人用色纸折了这些纸花。难民中的一个小女孩也过来帮他们折。
凝固成怒涛的海面上,小小的彩花飞舞着。
曾经在这个地方,人们也像他们一样,奔跑、欢笑、成长和呼吸。
在遗弃的大地上,或在舰里,人们都同时默祷着。或许只是为了安抚良心,但至少他们都觉得应该这么做。这是一处坟场,是亚斯丁、布迪的——也是他们罪孽的烙印。
作业开始进行。明朗驾着“天音”在附近的海域哨戒,一面看守着搬运水资源和弹药的运输艇。
忽然,“天音”的驾驶舱里,警戒警报声大作。正恍惚着让思绪飘远的明朗,吓得赶快检视屏幕。
河带的对面有个在移动中的物体。——是里欧!
一股电击般的紧张窜过明朗的身体。计算机很快的确认了机种。屏幕上跳出的文字显示着——「强行侦察复座型的“里欧”」。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明朗咬牙暗骂着。“霓虹号”的物资搬运还没有结束,要是被“里欧”发觉而呼叫支援的话……!
他将激光枪的狙击用望远镜拉到眼前。准心已经锁定了像在搜寻什么的“里欧”。
锁定的哔声响起,“射击”的字样正在眼前催促着他。
明朗心里催促着。(走开……!快走……)
什么也别看,快离开这片海域吧。仿佛听见了明朗的祈祷,“里欧”的推进器喷出火光,即将脱离该处。没想到它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又掉头回来,明朗惊讶的看了屏幕一眼,原来是“霓虹号”的作业小艇闯进了“里欧”的视野。
“混帐!为什么要注意到啊!”
“里欧”举起枪,开始进行射击。枪弹擦过了小艇。
“为什么……!”
明朗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一道光能射出,笔直地贯穿了“里欧”的机体。爆炸的火光照亮了四周。
「谢……谢谢你!明朗!」
雅莉莉的声音从扩音器里跳了进来。原来那艘小艇上坐的是她。
「我坐点以为真要死了——」
「“天音血脉”,发生什么事情……」
雅莉莉的声音像是由衷的松了一口气,但“霓虹号”的通讯切了进来。明朗答也不答,粗暴的敲打着关掉了无线电。
面对着被亚斯丁联合军破坏的大地、被虐杀的新生人们的纪念碑,他默默祈祷。
然而,他哪有祈祷的资格。
他与进行这场虐杀的亚斯丁联合军为伍,被迫和同样是新生人的士兵们厮杀;这样的他,连为同胞祈祷都不被允许。
他一点也不想杀戳。只是——只是想要守护……!
这时——那个电子声再度响起。明朗猛然抬起脸。
——难道还有敌人?
屏幕里照出的是六架里欧。它们朝这边飞来。
我不想战斗。可是……如果不战斗的话……
好像决定是什么似的。明朗的脸愤然抬起——我要保护同伴们!
所以,我必须战斗!
猛拉操纵杆。“天音”向里欧们迎去——
同时,“霓虹号”的舰桥响起急促的警报。「所有军方人员注意!监视范围出现敌影,立即就第一战斗状态!」
克鲁率领“空中”系列战斗机群离开战舰,前去支援明朗。
待克鲁赶来的时候,明朗已经干掉了三架里欧。同时间,“天音”的离子刃划穿里欧的装甲。这台被命中的里欧定在那里,随即爆炸。明朗消灭了第四架里欧!
克鲁对明朗的实力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个小子……究竟是……他看着出招敏捷的“天音”,根本没有给克鲁以及其他战机驾驶员留下机会。六架里欧全部被他干掉!
“我们回航吧,克鲁中士。”
明朗沉重的腔调通过无线电传到“空中一号”里面。
克鲁如同中邪了一般,神情有些呆木。后来才回过神,结结巴巴的说。
“好……好……回航……”
“天音”和“空中”系列一共十二架机体陆续返回“霓虹号”舰体里。
……
花儿纷飞。单于瑾望着花瓣在风中四散飞舞的模样。
他的面前有一块墓碑。
米诺亚妮——这是单于瑾母亲的墓碑。
但这块墓碑下并没有遗体,就和所有“尼奥斯”的死难者一样。
她是一位教师。单于瑾和母亲共渡的时光并不多,可是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努力不过份溺爱、却仍然对儿子付出满是温暖的爱情。所以尽管他们相隔两地,他却没有因此而不安。他一向以从事伟大工作的母亲为豪。
像她那样优秀的人才,还有许许多多别人珍惜至爱的亲人,就在那一瞬间被夺走了性命。这就是战争。
——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战……
父亲方才高唱的言词,在于瑾的耳边苏醒。
——既然不战就无法守护……
对坐等着是不会有和平降临的。高喊着讨厌战争,战争就会消失吗?
不会,单于瑾又一次确认自己的意志。
——那就只有一战了……!
静默中,他的腕表响起了紧急呼叫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