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绅士的礼仪端正,举止亲和,他是凯斯,马奇欧比的学生,专门替他处理学术研究的事务。在这几天里,明朗结识了凯斯。还算蛮不错的一个小伙子。他先问过明朗的身体状况,继对马奇欧比说:“导师,车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任何往拉斯维其亚去的航天飞机,现在都完全拿不到出航许可了,您的航天飞机也是……”
听了凯斯的话后,马奇欧比没有表露太大的惊异,只是平淡的“嗯”了一声,握起笔在明朗的出院手续签上字。这种时候,航天飞机会被议会禁飞也是常事,皆因亚斯丁、布迪跟古奥利的战事不断在恶化。
此时,挂在玻璃墙的影像正播放着一则战事新闻,明朗的眼球被吸引了过去。一名女性播音员表情面带正经的说。
「据我们收到的消息,亚斯丁军方正在批量生产血脉机甲,形势会对古奥利日趋不利……」
“血……脉……”明朗喃喃着。他自己操控过这种恐怖的机械,那惊人的破坏力令明朗永远也不能忘却,只要存在这种东西的地方,必定会造成大规模的杀伤。明朗脑中缓缓浮现出那两台类似“血脉”的深蓝机甲和艳红机甲战斗的场景,如今古奥利也具备这种兵器。
马奇欧比注意到明朗苦思的模样,给他解答道:“不侵略他国,不允许他国侵略,也不介入他国的纷争。我们要坚守祖国的理念。如此而已。”
眼中含着笑意,马奇欧比看着明朗点头,玛利安也略略点头。那张正派的脸上浮现极其稳重的笑容,令人不禁联想起圣职者、牧师这类人。
可是,首先发起攻击的是古奥利国,经他这么一说,古奥利变成是自卫而战的?明朗心中留下这么一个疑问。
“没有力量便无法坚守--当然,你不是不明白。没有力量的人,说话也就没有分量了;况且在大战中,没有力量的一方是多么轻易的被消灭--”
“导师,时间到了。”
凯斯的传呼声打断了这段平和的谈话。日光室的某一面玻璃切换成了显示屏。
“卡巴纳议员传来的通讯。”
凯斯恭敬的说完,屏幕便切换到外线通讯,一个神情焦燥的年轻女性出现在画面上。
“会长先生,您什么时候到?”
等不及问候就急急丢出这么一句,屏中的人都快要探出半个身子。
“行了,我知道了。”
马奇欧比简单的回了一句,转头看向明朗,问:“我们要去艾尔诺斯市,也就是古奥利的首都,你也要跟来吗?让你也了解一下我们。”
本来听着他们急切的对话,声音却倏地缈远了起来;明朗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杯子滑落。雨停了。明朗像个小孩般的将额头贴在玻璃上,看着乌云逐渐退去的天空和雨后青翠欲滴的庭园。这是个如此宁静美丽的地方,若是能待下来,真不知该有多好……玛利安从身后叫他。
“明朗?”
玛利安担心地轻触他的肩膀。
“哦,嗯。”——在这短时间之中,明朗却也同时清楚了。
清楚了“应许之地”在何方……艾尔诺斯市,古奥利所有精英的聚集地,也是最高评议会所在的地方,那么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好,我跟你走。”
明朗转过身去,对马奇欧比说。马奇欧比看着他的脸,彷佛早已预知他会这么说。
“你还年轻,多听听马奇欧比医生的意见还是会很好的,你觉得呢?”她轻侧着头问道。与其说问,不如说是确认。
她总是为明朗举出事实——只有事实,没有别的。所以明朗不会自艾自怜、不会恨自己;不会放纵自己逃避在那样的感伤里。不得不说,有玛利安在,这种感觉真好。明朗感到这个女人有一股神奇的魔力。不对,确切的来说是玛利安和马奇欧比都让明朗有这种感觉。
“那也没办法了。孩子们或许会等得心急吧,不过能多些时间跟玛利安小姐一起,我也很高兴。”
“我也是呢,导师。”凯斯说。
“嗯。”
明朗点点头。临走时,不忘回头问玛利安小姐。
“你也会来吗?”
说这话时,他盼望的看着玛利安小姐美丽的眼睛。
玛利安微笑的直视着明朗,摇摇头,道:“这儿还有很多病人需要我去照顾哦。”
“玛利安小姐,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然后……我觉得有一点明白了……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
听到这儿,玛利安才微微睁大了眼睛。
几分钟后,明朗满腹狐疑的穿着马奇欧比给他准备的衣服,坐进一辆车里。明朗的模样和动作是那样的利落而敏捷。
“待会给人打招呼的时候要这个样子哦。”
坐定在驾驶座的凯斯,他戴上了头盔,转头过来对明朗说道。自己待会儿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明朗这时才隐约明白。
良久,当他们走下车子,乘了好一会儿电梯后,便来到了这里的飞机场,起飞降落的都是一些民用航机。经过一段长长的空中通道,来到一处需要刷卡才能进入的门口。凯斯从衣兜里掏出银色的细薄卡片,见马奇欧比会心的点头示意后,便用他手中的门卡打开了那道门。
门后又是一条通道,明朗和凯斯跟着马奇欧比走停也没停,顺利登上了正欲起飞的私人航空飞机。
马奇欧比先生跟明朗坐在一块,明朗的位置靠近机窗,凯斯坐在他们的前一排。整个机舱就只有他们三人,连乘务员都没有一个。
前方早已见惯的黑色天空,在黎明时分出现了一条闪耀的地平线。而这条地平线止,开始浮现出淡淡的一层云霞。眼下是一片黑夜的时间之海,几乎并无二致的许多云层飘浮在四周,缓缓的流向后方。明朗闲着也没事做,他无暇留意到这些习以为常的景色。
最初的二十分锺还处于停泊状态。其间,马奇欧比向明朗提到一件事。
“--话说回来,既然如此,你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吗?”
这话像是戳中要害般,令明朗不由得抬起头,只见马奇欧比面容和熙的追问道。
“是这场战争的压力吗?他们曾指责古奥利违反条约,可旧人类都还不是在做着同样的事。”
明朗脸色一变,因为他说对了。马奇欧比也心知肚明,一径铺陈起理性的说法。
“有些事情仅仅有信念是不够的,但是,没有信念又一定做不到。而今很多人为了在这里生活,只好运用他们原有的专长,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不是吗?”
马奇欧比说的都没有错。古奥利的确没有做出任何违反条约之事,亚斯丁和布迪的指责其实只是欲加之罪。
只是现在的古奥利处境微妙,因为亚斯丁、布迪联合当初就是以这个借口赶跑新生人的,如今国家虽然重新独立,立场却永远是那样得不到尊重。
「航天飞机起飞,准备!」
从耳机远方传来的声音,是一把老练的男机长声。是通告乘客航天飞机即将脱离的传呼。即使是多么巨大的私人机,也开始摇晃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在航天飞机脱离的瞬间是不是会发生什么意外,谁也不敢保证。
「登机完毕。检查氧气!」
「点火,三十秒前。」机长倒数着。强化核融合引擎开始顺利点火。正确说来是以推进存与其极限彼此呼应,使部份的火药引发后燃器而点火。
「7、6、5!……」悬挂诱惑号的固定器松脱,开始降下。
轻微的加速度越变越大,航天飞机的机翼从挡风玻璃的视野消失了。
「2、1!」轰然一声,两头的闪光微染着飞机的翼下,在黄昏的夕曦中掀起了新的光流。加速也比先前来得激烈。机体激烈的摇晃,在接下来的闪光将机身包围之际,机体划破了黄昏的薄暮。新生人同胞设计的飞行工具让明朗大吃一惊,这样的速度真的非常的快。
机体继续摇晃着。航空飞机在夕阳的直射光芒中一跃而起。从这里望去,机翼的水平线把海天分隔为二的世界。明朗往舱窗仰望就能看到飞机翼的前缘。
大气层、水平线,以及在其间出现的云霞带……这是空气层污染的象征……迟明朗正注视着那道云霞线。
“那道彩霞,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距离布迪与古奥利国的边境大战已经一年了……即使将迈入第二年,散布在这里的空气层的尘垢仍然尚未完全消去。类似不断击落天空的战斗机器这种大规模的破坏活动,虽说影响并不比核量子灾害来得大,但空气遭到污染的事实却并没有改变。唯一足以庆幸的是没有放射能污染。
由机窗可以看见大片的玻璃建筑物,正以相当快的速度往后方掠过。明朗透过大片的云彩,看见一支耀眼的玻璃铁塔耸立在前方大城的中央。这是“艾普斯”铁塔吗?明朗模糊记得小时候父母带他来过这里,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太小了,以至于没有什么印象。这时,他们身边不停经过一架架各式各样的航天飞机。还有无数的无人驾驶飞行器来回穿梭云间。碧绿的海水,放射光芒的三棱镜建筑,笼成一片闪亮的银带。明朗惊叹这片地方的美妙,像一个小孩似的趴在窗边欣赏这番美景。从空中往下看的古奥利城市竟是如此壮观开阔。
————艾尔诺斯————
通过检查确认无误后,下了机梯,明朗望着周围的执勤人员,总觉得他们为何还要拿出计算机来工作搞得那么忙碌?
原因是候机中的三名女性,八成是很勤快的秘书。她们正在旁若无人的搞打着键盘。
“对四周任何状况都无动于衷,真是尽职啊……”会有这样的感慨,大慨是因为明朗他还年轻吧。
凯斯弄来一辆磁悬电车将明朗和马奇欧比先生送到机场旁边的旅馆。因自己有急事,又匆匆开着电车离开。
“时候也不早了,今晚你就住这吧,我在你的隔壁间,有事来找我。”马奇欧比先生吩咐一轮后关上门。
明朗为了隔绝周围的杂音,拉下了窗帘。泡上一壶咖啡,少许搅拌了一下。杯口刚碰到嘴唇的时候,门外边传来女生尖锐的叫喊声。
“咳咳……!哇!好烫!”
明朗咳嗽着,粗鲁的把咖啡杯放回桌上。溅出的咖啡把桌面给弄脏了。
“卡拉尔!”
中年的女人声音霎时立刻响起。明朗向门口走去,探究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