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刀》 3.第 3 章

    周阿飞当然想不到，自己的绳镖没有打住任何假象的敌人，确狠狠打在了自己老爸的脸上，当周主任从张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那张大胖脸被憋的比平时更胖也更黑了。当晚，他家周遭的邻居们都听到了周阿飞那杀猪似的嚎叫，在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从周阿飞那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还有脸上没有散开的淤青上，大家证实了猜测----周阿飞挨揍了。

    棒打周阿飞，是周主任的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步棋，如果不是平时疏于□□，这周阿飞也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那天在张校长办公室里，张校长毫不留情地斥责他教子无方：身为教导处主任把自己儿子教育成如此祸害，简直贻笑大方，并勒令他对升旗的绳子做出赔偿，同时在校务会上深刻检讨，同时他儿子周阿飞也要在全校大会上作检讨，通报全校批评。

    就在周阿飞的老爹周主任在校务会上做深刻检查的同时，周阿飞却在教室里被人敲破了脑袋，敢于敲周阿飞脑袋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此人姓温，大号长生，温长生。

    说起温长生也不是个一般人，他是复读生至于复读了几年没人说得清楚，和王强强他们比起来，温长生已经有着一张长大而成熟的脸，经常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上课时间基本都是在睡觉，下课时间除了上厕所也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即便是体育课大家都拼着命撒欢玩闹的光景，温长生也只是穿着班里甚至是全校（教职工除外）绝无仅有的三接头皮鞋四处慢腾腾地溜达溜达，像极了监狱里放风的政治犯，沉稳而谨慎，可目光却又无处不在。

    关于老温这双三接头皮鞋，体育老师高黑蛋是很有意见的，刚开学的时候还专门针对过他，按照高老师的惯例，对于胆敢违犯他的规定的学生，他先是一阵裂胆似的嘶吼，继而扬起巴掌或者抬起一条腿，做出要扇或者要踢的假动作，一般学生这会都会不自觉地做弯腰护脸或者侧身撅腚的防护动作，到此时，高黑蛋老师就比较满意地缓和语速，用手掌轻轻拍拍被训斥的同学，嘴里说着：“记着哦！记着哦！没有下次，听见没有！”此时学生们早就在高老师的恩威并举之下折服的一塌糊涂，只有连连说：“记到了，记到了。”特别是对于上体育课不穿球鞋的行为，最是高黑蛋不能允许的，一般主要有两类人会时常触碰此项规定，一类是家庭确实困难的农村学生，常年穿一双自家缝制的老布鞋，踢里踏拉，一跑快了那浸满了娘或者他婶心血的厚实的鞋底子就不听使唤，经常脱离脚掌，从脚后跟处向上画个圆弧，飞过它主人的头顶再落下，无论是在球场上还是跑道上，经常会有几个同学因为单腿蹦着追鞋而撞在一起，这让高黑蛋老师非常恼火，最后降低标准，同意他们哪怕是穿解放牌胶鞋也行，就这样还是不能保证人脚一双，每到体育课前总是能看到几个同学急急忙忙找到别班相识的同学换鞋穿。

    还有一类不愿意穿球鞋的就是个别女同学了，她们内心里多少有了一丝青春期萌动，因此坚决的认为一双蠢笨的球鞋穿在脚上会让她们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也会显得蠢笨，不过，她们有一个特权，就是生理期的到来，高黑蛋老师每次列队完毕之后，总是先大声问候一句：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同学？这是，就会有个别女生略带羞涩地举举手，于是高黑蛋老师会让她们出列，站到操场边上自由活动，其他同学则开始正常的锻炼课程，一般先是绕着操场跑一圈，在高老师凌厉的哨声中，同学们开始踢踢踏踏地跑起来，此时，高老师会非常认真地盯着同学们的脚，看看谁又没有按照规定穿球鞋。

    就在此时，高黑蛋惊奇地发现了一双黑色的三接头皮鞋意外地出现在一堆穿着白色、蓝色、军绿色胶底鞋的脚丫子当中，高黑蛋老师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种鞋他之前只在县城的百货大楼里见过，要十几块钱还是猪皮的，要是牛皮的需要二十几块甚至更多，按照当时的工资水平，高老师目前还没有能力问津，那么穿这种鞋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跑步的学生队伍里，高黑蛋老师的脑子里急速地划过几个问号之后，用一声长哨声结束跑步，盯着那双黑色的三接头，高黑蛋老师几步就走了过来，抬头一看，就看见了温长生那张似乎比他还要成熟的大方脸，不由得高黑蛋老师咽了口吐沫，才开口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没有回答；

    “知不知道体育课要穿球鞋？”依然没有回答；

    整个操场寂静的让人窒息，王强强又不自觉得开始咽吐沫。

    高黑蛋老师环顾了一下都伸着脖子的同学们，又把脸转向温长生，正好迎上温长生方脸上的细细眼睛里发出的一丝嘲讽。

    “出去！”温长生没有动；

    “滚出去！”温长生还是没有动；

    “你滚不滚？”这次，温长生动了，先是把两手往裤兜里一插，转过身来，缓缓地离开队伍，朝学校院墙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喊了一句：“二毛，放学把我的书包捎回去。”

    那个叫二毛的赶紧冲着温长生的背影回应了一声，可一转头，就看见高黑蛋老师那如剑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而此时，王强强他们看见温长生几步就蹬上了学校院墙，一翻身就不见了，这时大家才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回过高黑蛋老师。

    此时的高黑蛋老师已经恢复了正常，面带少有的和蔼，对同学们说：“像这种害群之马早就该溜之大吉。”

    很快，高黑蛋老师就体会到溜之大吉意味着什么。

    就在温长生从体育课上翻墙逃学的第二天中午，从学校大门外摇摇晃晃走进几个穿着和温长生一样的三接头皮鞋的小青年，直奔教职工宿舍，挨着门敲，一直敲到高黑蛋老师的门前，本来教职工单身宿舍都是两人甚至三人一间，但是没人愿意和高黑蛋一间，究其原因两个字：脚臭！

    曾经有个刚分配来自称被各种化学试剂熏陶出来的化学老师不信邪，搬进了高黑蛋的房间，对他来说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与高黑蛋那忽高忽低的呼噜声相比，更致命地是房间里无处不在的臭脚味，大半夜的他不得不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了只有在冬天才派得上用场的口罩，可就是这样也无法减轻浓烈的脚臭味所引起的窒息感。“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成分？”带着这个问题，化学老师终于熬到天亮，带着一颗昏昏沉沉的脑袋落荒而走。

    “高老师那屋子，只要往里走三步，你还能正常呼吸，我就佩服你，那真的辣眼睛！”每每和人讲起他那难忘一夜时，总会不自觉的摘下眼睛来，不停地揉眼睛，似乎已经形成了顽固了条件反射。

    除了他是每天一身臭汗，床前门后都是他散发着脚汗味的球鞋，至于为什么球鞋不拿到外面晒晒，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怕丢。所以高黑蛋被动地达到了享受单间的高级待遇。

    那天，住着单间的高黑蛋刚吃过午饭，躺在单人床上举着一面小圆镜子，正仔细观察着鼻翼处冒出的小粉刺，就听见有人敲门，高黑蛋很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谁个！吼完，就准备起身去开门，可没等他从床上坐起身来，门就被外面的人生生踹开了，那几个小青年进屋来也不多说，围着高黑蛋的床，两个按住胳膊，两个负责抡锤（拳头），电光火石一般，嘴角和鼻子里的血就把床单染红了，高黑蛋彻底蒙了，但是又很快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来，大吼一声，赤着脚逃出门去，等几个小青年追到门口四下张望时才发现高黑蛋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铁皮兔子正发力狂奔，眼下已经跑到百米以外的教学楼了，几个人只相互对了一下眼神，就达成了放弃了共识，只是其中一个略带不甘心地感叹道：“不愧是体育老师，人家这身体素质，就是过硬的狠！”说完，几个人还是摇摇晃晃地从学门口走了出去。充当门卫的李老汉装作低头看报纸，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