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开春已有小半月,天气依然寒凉,怕冷之人尚不敢脱去保暖的小袄子。
刚滑了胎的应知便是如此,坐在院落石桌旁的她被暖禾裹成了一团粽子,粽子闲的发霉,抱着暖手炉不安分的在院里东走走西晃晃。
暖禾把点心盘子置于桌上,她的脸上了药,红肿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退,腿还是一瘸一拐的,应知看过,没伤及要处。
“小姐,吃些桂花糕吧,今日东厨点心多了,阿叔偷偷把剩下的塞给奴婢带回给小姐。”
应知看了看那点心,做的很漂亮,糕面缀着桂花,颜色新鲜,她不客气的捏起一块扔进嘴里,口感松软,甜度适中,还有桂花的香气。
咽下一块,应知由心感叹:“唔,真好吃,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桂花糕了。”其实没吃过,于原主而言却是有很长时间没吃到过这类东西了。
说到这个,暖禾神色不免暗淡,愁云惨淡的叹息:“是啊,若小姐当初没有嫁……对不起小姐,是奴婢多嘴了。”说着就往地上跪。
应知及时拉住她,嬉皮笑脸道:“没事,这有什么,你说的是事实,我现在也很悔不当初呢。我要不闹着嫁给公输墨,现在都还锦衣玉食的供着呢。”
是啊,原主就是个傻子,天底下美男子多不胜数,偏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明知那位“恶鬼小王爷”风流浪荡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嫁过来,结果呢?嫁进来的第一晚就被家暴和冷落,王府人人皆知王妃不受宠,不仅小妾上赶着找麻烦,连下人都敢对她甩脸子作刁难。
日子已经难过成这样了,明明合离就能解脱,软弱无能的原主却跟鬼迷了心窍一般,即使受欺负负了一身伤,还是爱那个渣男爱的深沉,最后落得个双亡的惨剧。
以原主的身份背景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都比这位小王爷好。
那个渣男王爷没一处好的,顶着王爷的头衔和一帮狐朋狗友花楼进酒楼出,纳了十来个妾,却无子嗣,也不知是做了措施还是像对自己这样。
也是,渣男的白月光身娇体弱的,若是让其他女人怀上他的孩子,白月光不得气的寻死觅活。
除此,渣男还有轻微的家暴倾向,原主没少受虐,最严重的一次是他醉了酒抽刀捅了她的腰腹,幸亏没伤及要害,却也在床上躺了不少时日,留下一道长长刀疤。
原主也是有病,人都对她渣成这样了还死心塌地。
要说这原主,家境殷实背景硬,父亲应如晖乃当朝丞相,母亲柳氏柳碧月出身书香世家,却是当朝皇后的亲姐姐。当初应丞相疼爱夫人的紧,二人情投意合,这一携手便是二十三年,同僚府院妻妾成群,应丞相却痴痴守着柳氏团团转,一直未纳妾。应老夫人不觉所谓,她老人家儿女众多,加上应夫人前前后后诞下一双漂亮乖巧的儿女,便由着二儿子和儿媳妇一生一世一双人去了。
原主自小父疼母爱兄长护,温室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儿亭亭玉立温婉柔和,待人单纯善良,十四五岁就有多人前来定亲,直到原主十六岁那年在花灯市上偶然相遇公输墨,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原主应知说要嫁京都人人惧称“恶鬼小王爷”的公输墨时,这一出直把应氏夫妇和兄长应如沉吓得不轻,连老夫人和应丞相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侄儿侄女们全都惊动的跑来丞相府纷纷劝说,一个个苦口婆心大费口舌,口水干了又干,最后还是没能劝动倔强的原主。无法,在原主又一次以死相挟之前,应丞相前去向皇上请命,原主这才得以偿愿。
可强求的姻缘终是不佳的,和强扭的瓜不甜一个道理。
既然吃过了苦果,来世为人就不要再犯傻,找对象什么的可得擦亮了眼睛。
蔫吧了两块桂花糕,应知看着院落里的老桂花树突然发问:“这都开春了,哪儿来的桂花啊?”
被强塞着咽了糕点的暖禾开心的笑:“小姐有所不知,这些桂花都是风干可久存的。”
应知明了,点点头:“那这里面的是干桂花喽?”
“不是,干桂花一般用以泡茶,而制糕点的一般是腌制的桂花糖,阿叔说那样的桂花做糕点才好吃。”
倒是讲究。
应知不知晓这些常识实属正常,她是个孤儿,五六岁大的时候从孤儿院偷跑出来让一个扒手捡回了家。扒手无妻无子,不知从哪儿给她过了户口,又攒着偷来的钱资助她上学,那会儿应知还没跟着扒手学摸包,直到小学毕业,扒手生了病。
怕自己死后,没人照顾应知供这女娃子继续上学,扒手才开始让应知跟着他学摸包。这病拖一拖的,晃眼间三年过去了,应知学习成绩好,顺利的升上了高中,扒手寻思着干脆找份正经工作得了,就在应知刚读完高一的那一年,扒手在工地上,高空突然掉下钢筋砸中了他,血铺了一地,泥石都是红的,而人,没了。
再后来啊,考上大学的应知因为交不起学费弃读了。
人都说她贪生怕死,连应知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可若是没有那个干着坏事又做着好事的扒手,这世上早没了应知。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暖禾奇怪的晃了晃发神的应知。
回过神抹抹湿润的脸,应知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儿,不免伤怀。”
“如今小姐想通了就好,过往的事……过往的事就别再想了。”以为她在想从前的遭遇,暖禾不由难过的瘪着嘴,眼眶微红。
应知垂怜的摸摸她的脑袋,点点头。
日头正好,已是晌午。
应知早已饿的肚子咕咕叫,暖禾来传饭时,应知扔了木枝手都没洗便跑回了屋,看到桌上的饭菜,脸色顿时黑如煤炭。
清白瓷碟里的小菜和青椒零散几根,盘底干净连丝油水都不见,汤碗里的汤水散出一股难言的馊味。
暖禾为难的立在一旁不敢抬头,眼眶通红的揪着手指,粗布青色麻衫上有一块颜色深沉的污渍。
“东厨那些个奴婢做的?”应知抿紧了唇。
暖禾委屈的点点头,忍了许久的泪花终究滚落而出。
呵,倒是忘了不受宠的原主这一年多来都是这么过的。
将饭菜刀倒在一个碗里收拾进食盒,应知拽着暖禾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院子。
东厨离兰心院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冷着脸走过弯弯绕绕的小径,途中将打扫院落的奴仆和端水捧衣的丫鬟惊的面面相觑。
东厨里的仆人都在自顾自忙活,应知面无表情的走进去猛地摔了食盒,木质盒盖被摔开,盘子碗碟碎的四分五裂,饭菜馊水洒了一地,脆响过后,热闹的屋子寂静无声。
“今儿晌午谁装的兰心院饭菜,立刻给本王妃滚出来!”
应知现在很愤怒,在这种本该吃上一顿美味饭菜填补饥饿的时刻,竟然有人敢给她整这些幺蛾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原主好欺负,她应知可不好欺负。
没人站出来,一个个早被气势汹汹的应知吓蒙了。
应知双目狠厉的扫过屋里的人,踢开脚边的食盒盖子,冷哼:“怎么了?敢做不敢当?”
这时总算有人回过神认出了眼前发怒的人是谁。
身着麻布短衫的二十来岁女子拧着抹布站了出来,见是应知,先前还害怕,现在却是一脸的轻蔑嘲笑,“原来是王妃啊,饭菜可还合胃口?”
她身边的老妇人扯了扯她的胳膊,女子嫌弃的推开了老妇人。
应知扬起下巴,忽而翘起唇角,笑的一脸温婉无害:“你装的饭菜?”
李香气势凌人的睨着她,“是我怎样!”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啪!”一巴掌。
“以下犯上!”
“啪!”又是一巴掌。
“目无主子,欺我婢女!”
应知甩了甩作疼的手心,抬脚揣在李香的膝盖上,李香承受不住疼痛身子不稳的半跪在地上,两颊被扇的通红。
旁边的人见状想要上前阻止,应知一个冷眼甩过去,几人顿时僵在了原地,就在她还要踹上一脚时,老妇人突然扑到了李香身上护住她,应知的脚硬生生顿在空中,随即收回。
冷嗤一声,应知不再理会上演苦情戏码的母女,转而横眉怒目的扫了一圈不敢动不敢言的几人。
“一个个真当本王妃死的好欺负是吧!从前怎样本王妃不作计较,若是以后谁敢再像今个儿这样弄些馊水馊菜,本王妃定饶不了她。”
那几个打杂的仆人被她凶狠的样子吓得急切点头应好,见状,应知面色柔和了些,来到掌勺主厨刘叔前,柔柔一笑,“麻烦阿叔重新做一份饭菜,我就在这儿吃。”
这府中,除了暖禾,也就刘叔对原主好了。
孰是孰非,应知分得清。
刘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布满皱纹的眼角弯着,笑的很慈祥,“王妃坐会儿,马上就好。你们几个别愣着了,赶紧切菜片肉。”
应知言笑晏晏的道了谢,拉着暖禾寻了个角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