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家里多了个人穿衣吃饭, 高华瞬的月俸也被减半,谢月归真的已经买不起肉菜了。
她指着空了一多半的米筐,小小声问高华瞬:“这该怎么办啊?”
高华瞬道:“你几天不搭理我,一开口就要钱?”
谢月归说:“……对不起。”
高华瞬叹气:“先省着吃吧, 过两天就有月俸了。”
谢月归说:“嗯……那点钱估计也不够吧。我想了个法子,卖酒。”
高华瞬抬抬眉头:“怎么卖?”
谢月归见他感兴趣,立刻上了劲头:“梁老伯那里不是有好多陈酒嘛,可以运到这边来卖啊。所得利润我和梁老伯二八分, 我二,梁老伯八!”
高华瞬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主意, 点头道:“听起来不错。但是,在哪卖?总不能在家里开酒铺吧?”
谢月归兴奋道:“这个我早就想好了!”
她指着东南方向说道:“你记不记得前些日子, 前街那家布铺里吊死了一个伙计?”
高华瞬当然记得, 那家“锦绣布庄”的老板拖欠工钱, 有个伙计和他起了冲突, 一气之下, 夜间吊死在了铺子里。这个事闹得满城风雨,那家铺子也关门了。
他皱眉道:“你想租下那间铺子?”
谢月归道:“对!大家都嫌那里不吉利, 铺面至今还空着。我想, 管他吉利不吉利的, 我又不信这个,只管低价租下便是。我先把梁老伯的陈年老酒拿出几坛极好的, 包装一下高价卖出, 兴许能对付着交上租金!”
高华瞬甚是惊讶, 这小姑娘成日里向来只会瞎咋呼,想不到竟还有如此头脑。他对谢月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若吃得苦,受得累,便放手去做吧。钱不够了我再想法子凑。”
高华瞬这样表示了他的意见。不过……“不过,你得给我点报酬才行,”他直勾勾看着谢月归笑,“报答我,我就想法子再给你筹一笔钱以做家用。从开铺到盈利有段时间呢,你还得用钱不是?”
说着脸便红了,脸颊稍稍偏过来一点。谢月归歪头瞅了一会儿,明白了。
哇,这个人居然趁火打劫!等等,反正一家子都是要吃饭的,为了米缸,为了肉肉,她就再牺牲一下自己吧!
谢月归俯下身去,如他所愿,在他脸颊上狠狠“啾”了一大口,甚至啾出了口水。
然后……然后呢,她又跑了。
高华瞬闭上眼睛回味着,被亲得湿漉漉的嘴角挂上了一丝满意的笑,心里真是美滋滋。当然,也没忘了拿出他的“人情小本本”,又在上面记了一笔。
事不宜迟,谢月归将家里的钱统共归到一起,除去回村路费,剩下的分作十份交给高华瞬:“离你下次发俸还有十天,这是每日饭钱,每日切莫花多了。菜市那里,你每日晚上去买菜的话,会便宜些。米缸里的米还够你吃,等我回来卖了酒,就有钱了。”
高华瞬瞪着一桌子丁零当啷响的铜板:“不用担心。从前我一个人过日子,知道怎样省钱。”
谢月归很愧疚:“对不起啊,害你落到这个地步。从前你一个人,肯定不会这样饿肚子。”
高华瞬说:“没办法,谁让我们是夫妻呢。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倒是你,路费够不够?你确定带着阿蓼一起去?她一个小孩子,路上你还得照顾她不是?”
谢月归道:“正好叫她知道钱多难挣,要想呆在这个家里,就得学会吃苦受累。”
高华瞬笑了:“看来我不用担心了。”
谢月归不解:“担心什么?”
“以后咱们孩子的教育问题啊。”高华瞬说得促狭,耳根子却又红了。他假装挠头,拿手挡住了脸和耳朵。
谢月归又跑了。
第二日,她先去找了那家布庄的老板,和他谈了租下铺子的事情。刘老板正愁没主意呢,忽然见客上门,自然应允。谢月归又发挥出她十二分的磨人本事,将刘老板所定租金又压下三分之一,看得阿蓼和樊天铭是目瞪口呆。
刘老板最终苦着脸答应了。其实,他一是为着这铺子实在租不出去,二是为着来人是李知府跟前的红人高华瞬的夫人,才应允的。不仅如此,谢月归甚至还和他白纸黑字画了押,说明刘老板愿意将这铺子给她留一个半月。届时她若没有来租,刘老板便可自行处置。那时铺子风头已过,租金自然可以上涨,刘老板想想,也就依她了。
谢月归此行谈判可谓毫不含糊,大改平日娇怂风范。樊天铭道:“夫人,您今日像是吃错了药一般,竟还有如此本事。”
谢月归瞪眼道:“闭嘴。叫我掌柜的。”
樊天铭:“……。”
阿蓼:“……。”
回家将此事和高华瞬一说,他也惊讶:“那前街是处热闹地儿,你能抢占先机低价租下,着实厉害。往日里怎么看不出你这样能耐?”
谢月归不服:“哼,我的能耐在后头呢,你且瞧着吧!”开什么玩笑,她十三岁前便跟着父亲一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倒有三百天是在自家酒铺里泡着,还能没有这点头脑么!
第二日,谢月归便带着阿蓼上了路。这回只带了些给乡亲们的薄礼,紧赶慢赶十几日便回到了秀水村。谁料却得知,梁老伯已经不在了。冬日里他感染了风寒,终究没能熬过去。
梁老太边说边哭,谢月归也哭了一场,去上了坟。她后悔自己没能早点来。现在只剩梁老太一个人,日子过得艰难又寂寥,她干脆便认了梁老太为干娘,请她去谯城一起居住,也算报答往日收留之恩。
梁老太虽舍不得秀水村,可现在既有了谢月归这个干女儿,她更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小姑娘,索性便答应了。在秀水村呆了五日后,谢月归带着梁家所有的酒,和梁老太一起,踏上了谯城归途。
而谢月归不在的这一个月里,高华瞬可谓孤寂无比。他也不是没有单独生活过,但不知何时起,吵闹又麻烦的谢月归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哪怕只是数日不见,也甚不习惯。
他每日回家,院子里冷冷清清,连一日三餐都是随意解决,自觉委屈得很。没有人做好可口的饭菜敲着锅大叫开饭,也没人晚上冲他嚷嚷烛火太亮睡不着,更没人将刚洗好的衣裳使劲往他身上甩水。高华瞬经常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是不是她正在那院子里和阿蓼吵嚷,而他却没听见呢?
拿纸笔计算了无数次日子,拿眼睛朝院门口望了无数次后,这天他终于听到了一阵熟悉欢快的吵闹声。
她回来了!
高华瞬一步三跨去开了门,刚好撞上拉着一大车酒坛子、扶着位老太太、身后还跟着阿蓼的谢月归,正冲他笑嘻嘻:“我回来啦!”
高华瞬先是喜悦,然后看见豁着牙和他笑的梁老太,又啼笑皆非:“你还真是惯会拖家带口——快进来,这下咱们家更热闹了。”
他并不排斥梁老太的到来。他初到秀水村时,梁家曾给过他不少照拂,如今也是该报恩的时候了。再者,谢月归和他商量,将卧房留出给了梁老太,他二人便一起歇在书房,在那榻中间挂了道帳幔,一人睡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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