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怎么了?”
高拱跪在床前,只这么一句,已经老泪纵横。隆庆是他的学生,这么多年对他器重有加,自己这个首辅的位置,都是隆庆的支持,不管于公于私,见到这种情形,都是心如刀割。
“皇上大行了。”孟冲说了这么一句,已经受不住,大哭起来。
这一声,似乎提醒了震惊中的人,殿内殿外惊慌失措的众人,终于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这里面只有一个人没有哭,而是脸色茫茫的——李彩凤,因为太过扎眼,很多人哭着哭着,都看向了她和她手上的血。
“贵妃娘娘。”
高拱此时已经快疯了,率先挑出来开口质问:“您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皇上又为什么好端端的死了?皇上胸口的剪子是什么回事?”
“妹妹。”陈皇后其实早就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权衡之间已经见到自己更光明的未来——权倾朝野的太后,只能有自己一个了!不过到底还沉得住气,她心里狂喜,面上却不肯表露,甚至也不肯出头,此时见高拱终于问出来,吁了口气,走过来,柔声问:“这是怎么回事?皇上这是怎么了?”说着,用帕子擦着眼睛。
“是娘娘杀了皇上吗?”高拱忍不住,愤愤地问出来。
此话出口,立时引起一震细微的骚动,贵妃最后见到了皇上,皇上死了,贵妃手上有血,贵妃杀死皇上,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是贵妃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太子登基之后,她就是太后,因此人人忌惮,不肯明言,此时见高阁老仗义执言,都大着胆子盯着李彩凤。
寝殿里忽然安静下来,外面风声吹动着屋檐下的龙首呜呜作响,人人屏住呼吸,只见这惊天大变。
“娘娘不要以为有了太子爷,就太平无事。”高拱见李彩凤一直不说话,以为她依仗太子爷,什么也不怕,悲愤交加之际也顾不得了,道:“娘娘若是弑君,太子爷是没资格做那个位置的,只能再从宗族里选。”
“轰——”
高处这话出口之后,殿内哗然,人人变色,皇上死了,太子也要另选,顷刻之间,便是天翻地覆!
“妹妹。”陈皇后见李彩凤一直不言语,忍不住开口提醒。
常嬷嬷脸都绿了,也顾不得什么场合了,急道:“主子……”
这个罪名若是坐实了,太子爷完蛋了,那贵妃娘娘什么也都完了!
却见李彩凤脸色反而镇静下来,烛光摇曳,映着如玉的脸,狭长的眼眸里竟然带着几分火焰,忽然看向了冯保,沉声问道:““冯大铛。”
冯保刚刚从外面赶进来,不知里面发生的情形,此时气喘吁吁的还喘着气,见娘娘见问,忙拱手道:“娘娘。”
“这里头。”李彩凤指着内殿,环视着这雕梁画柱,朱栏玉器,轻声道:“有没有暗道?”
没错,也只能暗道了。
她刚才从震惊中醒来时,脑海里就一直不停地回放着当时的场景——隆庆大概正在看书,手里的书还握着,靠着床榻的烛光,仰着头,脖子上插着剪子,睁着眼,凸出的眼白被冯保挪动了,所以没有瞪着自己,而是眼看着天花顶,死不瞑目。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敲门的时候,隆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沧桑的疲惫,然而声音她不会搞错,因为多年夫妻,她不可能搞错。
然后……
她推开门,掀了珠帘,便是这样一种情形。
发生的几乎瞬间,快得让她来不及多想,跟噩梦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说之前她是惴惴,可是真的发生了,理智却拒绝接受这一切——因为这实在不可思议,自己一直是清醒的,根本没有靠近皇上,那么到底谁杀了皇上?为什么皇上会死?自己怎么会手上有血?
唯一能解释的,是刺客!刺客从寝殿里暗道进来,瞬间杀死了隆庆,然后逃窜!
李彩凤环视四周,唯有刚刚进来的冯保,不会对眼下的情形发生偏见,因此第一个问他是否有暗道。
然而冯保却摇头道:“没有,不可能有啊,娘娘,这里那里敢有暗道?当年成祖爷建造的时候,曾经亲自巡视过,这里头若是有暗道,岂非给刺客刺杀皇上的机会?”说完,忽见周围,人人看着自己的眼眸怪异,心下疑惑。
“娘娘,老夫用性命担保,这里没有暗道。”高拱何等人物,自然知道李彩凤的意思,铁青着脸道:“这里怎么有可能暗道?若是有,冯大铛他们怕是要诛九族的。”
冯保听了这话,眼皮跳了跳,忽然飞快地藐了张居正一眼,道:“高阁老说的是。”
李彩凤听到这话,低垂了眼帘,伸出手,看着手上的血迹,鲜血染红了手指,滴滴答答的在手心里画成了圈,一滴血从手心蜿蜒着,“啪嗒”掉在了地上。
不是刺杀!
那么……谁在设局?谁这么胆大妄为杀死皇上,推到自己身上?
高拱?皇后?孟冲?还是……
“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陈皇后忍不住再次逼问。
李彩凤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本宫今晚其实已经歇下了,后来张桂来禀告,说皇上要见本宫,本宫就收拾了一下过来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近似波澜不惊:“来的时候,见到了秦嫔,秦嫔说,皇上跟她交代了一些事情,本宫以为皇上这是……这是也跟我交代一些事情,我在外面敲门,听到皇上的声音说进来,我就进去了,然后行礼半天,皇上没有反应,我先开珠帘一看,皇上已经是死了。”
“那么娘娘,你手上的血迹从何而来?”孟冲开口道。他是高拱推荐做上这个位置的,见高拱怼上,也不好让他单打独斗。
李彩凤低头看了看双手,摇头道:“我不知道。”
众人听了这话,交换了一个眼色。
“娘娘若是没杀皇上,手上哪里来的血?”高拱再次逼问。
李彩凤沉了沉,正要答话,忽听一个声音响起:“娘娘,您进去的时候,听到皇上的声音了?”
声音叮咚作响,琳琅如玉,在这个惶惶的夜里,宛如汩汩泉水,让人心头一震,大家顺着声音望去,见那人站在门口,大红绯袍,灯光映着那张俊美的脸,半明半暗之间,反而有种温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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