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没想那么多,也想不到那么深,只当江明辰打职业纯属人生中一次意外又正常的转折罢了,如同他自己当年就是被年队拉来的,他便笑了笑,说:“但是你现在就在做这件事,对不对?”
江明辰沉默又有点儿迷茫地看着他。
“我不是要逼着你怎么做,只是想说,既然你还是留在了职业圈,是不是还是有一点点喜欢这个职业的?”郑玄循循善诱。
不,一点也不喜欢,是被赵辽逼的。江明辰心中这么想,却仍然没说话。
“先说好,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可能和你的想法不一样,你不用完全信我的。”郑玄又笑了笑,语气非常的柔和,“只是,我觉得,既然已经开始在做这件事情了,无论最初是自己出于爱好,还是纯属意外,你已经做了,就认真对待,不要敷衍。”
“我也不记得在哪儿看过一句话,说人生中其实只有一小部分构成是遇到的事儿,剩下的绝大部分,是人如何面对这些事情的不同态度。”郑玄一面说,一面把江明辰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面轻轻地揉着,望着江明辰的双眼认真又满是脉脉温情,“所以我一直觉得,重要的不是遇到的事情。其实绝大部分人都会遇到不同的状况,重要的是,用什么心态和方法去面对。”
郑玄其实觉察出了江明辰的“畏缩”个性有很深的缘故,或许是为了曾动手过的前男友赵辽,或许是为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别的事情,无论如何,郑玄想尝试着去让江明辰慢慢走出来,无论是在哪一方面的事情上。
江明辰想了很久,说:“我讨厌暴力。”
郑玄以为他意有所指的是赵辽。
事实上,对这件事,郑玄是存在疑惑的。可当时他和江明辰不过点头之交,不便过问,后来两人建立交往关系,那件事又已经过去了,提起来江明辰就简单说是闹分手的时候动手的,已经解决了。俨然是不想多提的态度。郑玄也不是追着问的性格。
郑玄正想着这事儿,却听到江明辰道:“我小时候,我爸爸打我妈,还威胁我妈说离婚就杀了她和我。”
郑玄一怔,动作却快过想法,瞬间握紧了江明辰的手:“你——”
“不过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江明辰怕他担心,忙解释道,“真的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我还特别小。我妈也烦,就带我跑去国外当保姆,我爸也就没办法找过去了。这些年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最后一句话是撒谎。
江明辰隐约知道那个男人去哪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或许直接就是地狱。
赵辽干的。
当时赵辽来找江明辰邀功,说的是:我能让你和你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也能让你们怕什么来什么,你信吗?
江明辰不敢不信。
他爸是他童年最大的噩梦,哪怕他后来长大了,哪怕他一直很清醒地告诉自己,若是换了现在的自己,很可能轻松就打倒那个魔王,但潜意识里面想起来,始终都还是发怯的,这是一种身体本能的记忆。
可这个阴影被赵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赵辽却不是什么勇士或英雄,他将那个男人取而代之,成为了新的魔王。
郑玄叹了声气,心疼地抱住江明辰,道:“真想咱俩打小就认识,虽然我也不一定做得了什么,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你在这里,让我看着,我就觉得特别好了。江明辰心中这样想着,很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说:“嗯。”
之前向楠回绝完赵辽,把手机扔一边开始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向楠摸过手机,含糊地问。
“你在哪?”
低沉的磁性嗓音钻进了向楠的耳朵里面,令他瞬间失神,目光下意识地飘到了床头那骨灰上,猛地回过神来,把手机拿远一点,勉强睁开眼睛看来电显示:方宁海。
想什么呢,那死鬼真是名副其实的死鬼了,当他面□□都不会被气诈尸的那种。
是不会诈尸,都烧成灰了。
向楠嗤笑了一声,朝骨灰比了个中指。
“小海?”向楠反问,“你在哪?”
“我在你宿舍外面。”方宁海道。
“……”卧槽。
向楠的瞌睡瞬间全没了,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去窗口往下看,就见方宁海正站在宿舍大门口。
“你有病啊?干什么?”向楠警惕道。
方宁海的声音很沉稳:“不干什么,清平放假,我过来看看你。”
向楠崩溃:“你们没事儿放什么假?!”
“战队成立纪念日。”方宁海说。
向楠更崩溃了:“你们战队有事吗这都放假?!”
方宁海问:“你在宿舍吧?”
“我不在!”
“那我在门口等你。”
“别!你走!”向楠恳切道,“我求你了小海,大家好聚好散,你又没吃什么亏,看开一点吧!要不我给你下跪了好吗?”
“当面说。”方宁海说。
向楠问:“是不是当面我跪了你就不搞别的事了?”
方宁海只说:“我等到你出来。”
“那你慢慢等吧,我一年都不出去!”向楠虚张声势地放狠话,“等死你。”
方宁海的语调仍然很平静,说:“好。”
“好你妹啊!”向楠挂断手机,把手机扔床上,盯着楼下的方宁海看了十几分钟,沉痛地捡回手机打给郑玄,“队长你在哪?”
“训练室。”郑玄说。
“江湖救急,小海来找我了,他在宿舍大门前,你帮我把他弄走,或者帮我找周历把他弄走。”
郑玄停顿了几秒钟,问:“你到底对他干了什么?”
“说了啊,就是我瞎撩他,他恶心死了,所以要来打我!”
“说实话。”郑玄说,“要只是这样,上回他也该气消了,你后来又干了什么?”
“我发誓我后来什么都没干,我就跟他道歉说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找他了!”
“……”
郑玄朝身旁的江明辰打了个手势,走出训练室,站在走廊上问,“你这样我没办法解决你俩这事儿,你说实话。”
“实话就是这样,我发□□给他,把他给恶心得要命,现在就要打死我。”
郑玄:“……”
郑玄叹了声气,语重心长道:“向楠,这是你的事,本来不该我说,但已经这样了,你不如试着接受他的追求。”
“你神经病啊?”向楠道,“我都说了他是要打我不是要追我!算了,不指望你了,我就没什么时候指望得上你。”
向楠直接把手机挂断了。
郑玄盯着手机看了一小会儿,无奈地又叹了声气,回去训练室里朝江明辰道:“抱歉,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江明辰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继续在这儿玩游戏,还是跟我一起过去?”郑玄问。
江明辰问:“方便我过去吗?”
“还好吧,确实是点私事,你别站太近了就好。”郑玄不好意思地说。
江明辰忙点头。他也挺想多跟郑玄待一块儿的,哪怕是站远点看着都好。
郑玄带着江明辰去宿舍,远远地就见到了赵辽跟方宁海在大门口推推搡搡。
卧。槽。
郑队长和江副队同时崩溃。
接着,郑队长伙同江副队紧急把门口闹事的俩傻逼给架到了会议室里,把门关牢,窗帘都放下了下来,以免传出去了这俩人要被禁赛。职业选手场上场下都严禁打架,否则要禁赛,情节严重更是终身禁赛。
这时候,整层楼都只有郑玄、江明辰、赵辽、向楠和方宁海五个人。
郑玄难得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目光在那三个当事人脸上逡巡一遍,说:“于私,我不该管,但于公,向楠是沧水的副队长,赵队你们金石是过来和沧水打练习赛的,小海你是从沧水出去的,你们在沧水出事,我只能管。”
方宁海倒是挺服他的管,沉声道:“对不起,郑队。”
赵辽却吊儿郎当地斜靠在墙上翻白眼。
“或者赵队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和向楠、方宁海谈谈。”到底是外人,郑玄朝赵辽说话时态度疏远且客气了一些。
“没什么好谈的,赵辽是我叫来的。”向楠突然出声,同时他起身过去,扯住赵辽的衣领一拽,仰头吻了过去。
方宁海比谁的反应都快,腾的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尖锐的声音,他两步过去就拽着向楠的手臂试图扯开。
可赵辽的反应也很快,拽住了向楠的另一条手臂,再度僵持在这儿了。
这还是到底看在郑玄在场主持的面子上,否则该直接打起来。
郑玄:“……”
江明辰:“……”
他俩不约而同地在内心吐槽:这什么鬼。
其中以江明辰的吐槽欲望更旺盛:虽然不明真相但反正赵辽是真神经病啊!
“你要打架就打,我陪你打,打完我就去找组委会自首。”向楠维持着这个被两边拽着的姿势,扭头朝方宁海道,“是我骚扰你,你是受害者,我道歉,以后不了。你犯不着为了我违禁,也不要赶尽杀绝非得逼着我现在就退圈。”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事情真相绝非向楠所说,但向楠非得掩耳盗这个铃,便都装傻。就连赵辽都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俩,把话给吞了回去。
方宁海也欲言又止。
他还在当打之年,自然不愿就这么退圈或禁赛,更不愿意真连累了向楠出事。
只是刚刚在气头上——向楠这段时间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他只能过来当面谈,结果向楠把赵辽给叫来了,说现在跟赵辽在搞。他便没忍住怒火。
又纠缠了会儿,这事儿还是暂时得到了解决。
郑玄在方宁海这儿有不小的“威望”,把人单独拎出去谈了很久,可算把他给劝回去了。
郑玄回头又去找另俩当事人。
“抱歉,都是误会,让赵队看笑话了。”郑玄四两拨千斤道。
当着江明辰的面,赵辽也多少还有点儿包袱,便打哈哈:“没事,我就顺手帮个忙。郑队你还挺能说的啊,怎么把那傻——那人给说回去的?”
郑玄笑了笑:“误会说开了就没事。”
赵辽嗤笑一声,点点头:“好吧。”
“也不早了,再晚点儿我请吃饭。”郑玄岔开话题,“赵队这会儿还有事吗?”
赵辽看了眼向楠。
向楠便笑了起来:“大恩无以为报,陪赵队打两圈。”
“明天不就打了吗,今天还打?”赵辽不满意道。
“打麻将啊,你以为打什么?”向楠大笑出声,“走,去平安麻将馆,打到点儿了再去吃饭。”
赵辽:“……”
江明辰:“……”
他俩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年轻了,以至于无法理解向楠的世界。
但其实“老”如郑玄,通常情况下也都不能理解向楠的世界。